月照竹影,燈火闌珊。
季珩的側臉大片浸入黑暗之中,燭火搖曳,偶爾晃到他的眼角處。
紀小小在床邊坐下來,對宋雨歇說:“哥,你告訴我,季夫人,是敵是友。”
“季珩是禮部尚書季遠鳴的庶三子,雖是庶出,可他就季珩一個兒子。如今季遠鳴油盡燈枯、時日無多,季夫人肚子裡的是不是他的尚且存疑,若不是男丁,名門府院裡的自有自己的考量。這種境況,季珩自然成了季夫人的眼中釘肉中刺。”宋雨歇淡淡說著,他對季珩的身世早就瞭如指掌,因為他調查過他,卻只能找到季珩過去,不知他如今在謀劃什麼。
“你呢?知道些什麼?季珩和北戎有關?”季珩背上的箭傷,是北戎特有的菱口箭矢,這些與北戎交過手的都知道。
“哥,在北戎是他幾次三番救了我。他就是墨鐸。我也不知他身懷怎樣的秘密,我欠他的,只有儘自己所能,保他平安。”紀小小垂目,實際上,她並沒有什麼能力保他。所以她只好與宋雨歇書說明她所知道的一切。
“你說,他就是墨鐸?”宋雨歇覺得自己似乎已經越來越接近有關於季珩的真相。
“是,當時我在北戎被俘,就是他庇護我。我在他的營帳內呆了十幾天,也是他安排我逃出北戎。”
“那他很有可能是暗門的人。”
“暗門?”
“早些年聖上少年登位,周遭群狼環伺。為了培植自己的力量,他建立暗門。暗門裡都是些無父無母的孤兒,只要能活下去,什麼都做。沒有身份的他們一路廝殺,遊走在各個黑暗的地方。”
“可是季珩他有父親,有身份。”
“他母親是北戎人,十三歲就被季夫人趕出家門了。十八歲廷試得了第三,賜封翰林院編修。誰也不知道他那五年經歷了什麼,入了翰林院也沒有人知道他的行蹤。他只是偶爾出現在人們的視野中。”
“十三歲啊......”紀小小陷入沉思,這一世的季珩十三歲就開始流浪,學了一身本領入了見不了光的暗門。也就是說,這一次蹊蹺的戰勝全是他有意為之。他原本就是效忠大魏皇帝的,這些兜兜轉轉的勝敗,只不過是障眼法而已,她也捲入其中。這一次北戎與大魏的作戰,可以說是穩定格局的一次大戰。北戎此次戰敗,議和書上最重要的一條就是“願臣服大魏,每年朝貢,往來親近”。不到無路可退,沒有那個君主願意做別國的附屬國。這也是為什麼,宋雨歇作為陣前將領,僅憑此戰,就能從五品知軍直接官升二品。一般武將,至少十年才能完成這樣的進階。
她看向季珩,他看起來只是安靜地睡著了。紀小小想起現實世界的他。時空如同卷在一起錯亂了,他現在處在波詭雲譎的漩渦,而她的任務就是不讓他被漩渦帶走。
看他眉頭微皺,紀小小趕緊走上前“季珩,你怎麼樣?”
“水”季珩有氣無力地說道。
紀小小趕緊倒一杯溫水,宋雨歇扶他坐好。
“今日季府的夫人來了,後日你父親五十大壽,你去嗎?”宋雨歇坐在床前問他。
“不去。”季珩不假思索。
“怎麼?你就不管他死活了?”
“我自己的死活尚且管不了,哪有資格管他。”季珩對這個父親並沒有什麼感情。印象中,他是一個十分懦弱的人。僅此而已。
“哦,我們都還沒用晚膳,一塊吧!”宋雨歇起身。
“冠恆,”季珩叫他,“謝謝。”
“我們之間說這個幹什麼。”說完宋雨歇就走了。只留紀小小和季珩兩人在屋內。
“我躺了多久?”季珩問她。
“兩天一夜吧,我也剛醒。”
“你怎麼了?”
“受了風寒,熱。”
“你都知道了?”
“你的事嗎?都知道了。”
“怕嗎?”她傾心相許的不過是一個見不得光的棋子,如今任務完成了,也就失去了利用價值了。而季府那邊也是,若是去了,也不過就是一場你死我活的鴻門宴。
“只是恨自己沒什麼能力,無法保護你。”紀小小垂目輕聲說著,她現在已經分不清自己是出於完成任務的動機,還是不忍他孤軍奮戰,一人身處囹圄之中。
季珩聞言輕笑,他孤身一人多年,未曾想過與任何人產生糾葛。他太清醒,也太孤獨。
“季府那裡,我覺得你應該去。明槍暗箭,一回就斷了他們的謀算。”紀小小心裡有了打算,眼神清明看他。
季珩不明緣由,但看她似乎也是為他著想還是忍不住問她“要陪他們扮演父慈子孝?”
“不是,要他們從此不敢再招惹你。是你的誰也不能奪走,不管用什麼方法都不能。”紀小小眼神堅定看他,季珩倒起了興致,想由著她胡鬧,“好”,他唇角微微揚起。
夏日的夜很短,白天宋雨歇上朝去了,紀小小就給季珩熬好藥,看他喝下去。閒時兩人下下棋,時間倒也過得快。
“怎麼?又打算去了?”晚膳時間,宋雨歇聽季珩說明日要回城西的季府,一時好奇。
“嗯,這麼多年了,回去看看。”季珩夾了一塊鮮菇,人長得俊朗,吃東西的模樣也賞心悅目。
“還有我,我也去。”紀小小插嘴道。
“哦,原來是醜媳婦見公婆。”宋雨歇笑起來,他面板黑,嘴唇薄,一笑起來就有種無賴的痞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