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日輪高懸,距離日落還有兩個時辰。
西原國大軍佔據外城,沒有架設攻城梯,而是將百具攻城弩拆卸下來,從四面運上城牆,配合城下的拋石器,一同瞄準內城。
呼嘯聲中,巨大的弩矢從天而降,落於內城各坊,連國君府都不能倖免。
面對這種利器,守軍聚集的勇氣逐漸消散,東梁侯登上城頭也於事無補。
郅玄出現在外城,周圍有甲士拱衛。內城釋放冷箭,當場被盾牌擋住,無一支能夠近身,遑論對他造成傷害。
黑甲兵在城頭排開,如銅牆鐵壁拱衛國君。
甲士身後,郅玄望向內城,看到一身戰甲的東梁侯,十分有禮地向對方頷首。
兩人是第一次見面,但國君出行必有儀仗,戰時也不能免俗。何況世子霸隨郅玄一同登城,有他指點,郅玄無需費力就能鎖定東梁侯。
四目相對,郅玄成竹在胸,抬起手臂,中斷的呼嘯聲又起,新一輪進攻開始。
東梁侯面色鐵青。
他突然間明白,郅玄本有能力攻下內城,卻遲遲沒有動手,為的就是等他露面。
對方要他親眼目睹城池被攻破,要親手撕碎他的鎮定和威嚴,要當著兩國氏族的面將他的尊嚴踩在腳底。
望著對面的身影,東梁侯咬牙切齒。
當年他當眾譏諷原承,如今風水輪轉,被踩在腳下的換成了他自己。
時移世易,角色轉換。
不甘怨恨凝聚,怒火熊熊燃燒,令東梁侯眥目欲裂。
原承的屈辱和怨恨,他終於切身體會。沒想到會這麼快,沒想到是在今天。
當真是他的好外甥,原承的好兒子!
第一百七十三章
東都城是一座雄城,藏民十餘萬。
城內水道縱橫,各坊間地形複雜,對初來乍到的人而言很容易迷路。除非有嚮導帶領,否則軍隊入城極可能遭到埋伏,產生不必要的損失。
考慮到這一點,郅玄沒有著急攻破內城,而是下令繼續施壓。拋石器在城外,攻城弩在城頭,刺耳的呼嘯聲持續不斷,內城很快變得滿目瘡痍。
龐大的箭矢自屋頂貫入,輕易砸碎房梁粉碎木牆。
巨石從天而降,飛過眾人頭頂,不確定會落在何處,更使得人心惶惶。
東梁侯站在城頭,眼看黑影越過頭頂,接連砸入城內,引發城民恐慌,他卻無能為力。
又一片黑影飛過,城內掀起轟鳴,大片房屋倒塌。
東梁侯怒火中燒,握劍的手愈發用力,劍柄上的花紋嵌入掌心,血絲沿著虎口滴落,猩紅刺目。
被無力感包圍,他彷彿感覺不到疼痛,傷口一片麻木,心陣陣收緊。
突然,東梁侯站立不穩,捂住心口臉色發青,用力咬破舌尖,劇烈的疼痛壓過暈眩,他才強撐著站直,沒有當場跌倒。
“父親有疾。”世子霸低聲開口,在郅玄看過來時,繼續道,“極少人知。”
郅玄仔細觀察世子霸,發現對方神情淡然,沒有絲毫擔心,不由得挑了下眉。比起他和渣爹,這對父子才是真正的塑膠親情。
時至傍晚,太陽即將落山,城頭打起火把,操控拋石器和攻城弩的卒伍換了三批,攻擊始終未停。
守軍在氏族的指揮下放箭,卻是稀稀落落,造不成任何威脅。多數人箭壺射空,表情麻木,近乎喪失戰鬥意志。
未開戰前,守軍信心滿滿,從上到下都認為守住三天不是難事。
兩天的戰鬥摧毀了他們的信念。
在戰場上廝殺不可怕,可怕的是戰意和鬥志被催垮。手中拿著刀劍,卻一夕之間喪失力氣,失去同敵決戰的信念,喪失拼殺的勇氣。
沮喪和絕望迅速蔓延,從下至上,席捲城頭守軍。
面對這種情況,東梁侯和氏族毫無辦法。不是士兵體魄不強,也不是兵力不足,而是軍隊失去戰鬥的決心,根本不想繼續打下去!
這一刻,東梁侯切身體會到失地氏族的無奈。
他們不是將封地糧食拱手相讓,也不是不想抵抗,事實上他們願意戰鬥。奈何甲士卒伍鬥志全無,如一盤散沙。這樣的軍隊拉上戰場,不落敗才是怪事。
相比之下,兩國初交鋒,邊境五城的守軍變得可圈可點。
可惜當時不瞭解戰場的真實情況,惱怒守軍失地太快,負責守城的羲河遭到厭棄,在朝堂上受到排擠,早同東梁侯離心。
世上不缺後悔之人,唯缺後悔之藥。
親臨戰場,親眼目睹西原國軍隊的威勢,東梁侯十分後悔,後悔不該遷怒羲河。如今事情已經發生,他深知君臣離心難以挽回,只能深深嘆息,下令繼續調兵,竭盡所能穩定軍心。
明知事不可為,他也不能輕易倒下。
就算是強撐也要撐過三天!
和第一天不同,臨近傍晚,郅玄沒有鳴金收兵,而是下令兵將輪換休息,對內城的攻擊晝夜不停。
弩矢數量有限,絞絃聲逐漸停止。
巨石斷木用完,士兵們就地取材,堵住城門的巨石、堆積在外城的滾木都能利用。實在不行還可以拆卸牆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