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嬤嬤看著她胡側妃, 面上帶著洞悉一切的瞭然。
大抵是因為出身宮廷, 這種洞悉是潛藏在皮層下的, 甚至讓人察覺不出來,只會覺得高深莫測。
恰恰胡側妃就有這種感覺,也因此她格外如坐針氈。
“殿下可是同意了?”
這話讓胡側妃有一絲難堪, 可她心裡也明白她必須說通了穆嬤嬤, 才能達到自己的目的。
之前她去了朝暉堂兩趟, 卻連門都沒進去。這一切都讓她惶恐不安,她甚至猜想晉王妃是不是知道了什麼, 不然何至於將翠竹如此大明其白地塞回來。
她不能失寵, 絕對絕對不能。
一旦失寵,足以讓王妃和馮侍妾活撕了她。
想到這裡, 胡側妃攥了攥袖下的手, 哭了起來。她哭得十分傷心, 連體面都顧不上了, 帶著一種悽惶與不安。
她沒有為了面子而選擇遮掩,而是挑挑揀揀選了一些,說自己那天晚上不小心觸怒了晉王, 不過具體細節並沒有說。
這件事對穆嬤嬤來說, 並不是什麼秘密,她人雖當時不在小樓,但很快就知道了。
有時候連穆嬤嬤都有些弄不懂晉王在想什麼, 但弄不弄得懂並不妨礙她打算怎麼去做。這胡側妃哪怕是蠢了些, 經常觸怒殿下, 但殿下既然願意去,還費心地為她做了那麼些,穆嬤嬤就該在後面腿她一把。
她的眼神幾不可查地在胡側妃肚子上掃了一眼,聲音徐緩道:“既然想了,就抱去住一晚吧,我讓玉燕幫忙收拾,就帶著蘇奶孃去。”
胡側妃當即破涕為笑:“謝謝嬤嬤。”
東梢間裡,瑤娘正在給小郡主做按摩,自然聽到了外面的動靜。
這還是她第一次聽見胡側妃的哭聲,說實話很讓瑤娘感到吃驚。這種吃驚不下於見到什麼怪物,因為胡側妃在她印象中從來是趾高氣揚的,哪怕上輩子被她分了大半的寵,她也從沒有示弱過。
玉燕從外面走進來,低聲和瑤娘說今兒晚上要去留春館的事。
瑤娘一個奶孃,能說什麼,只能聽從。
說是要收拾,其實根本沒什麼可收拾的。當初生下小郡主後,胡側妃就刻意把留春館的西梢間收拾出來,單獨給小郡主闢了一間房,並將該準備的都準備齊了,就是想把女兒養在身邊。
之後小郡主搬到小跨院,所用之物又重新備了一套,那邊的東西卻是動都未動,所以這趟去只用把小郡主抱過去就成了。
不過玉燕還是幫著瑤娘收拾了一些小郡主用的尿布,和慣常玩的小玩意什麼的。等收拾好,瑤娘便抱著小郡主,跟在胡側妃後面往留春館去了。
西梢間收拾得十分乾淨,一塵不染的,小郡主的東西也都擺放的整整齊齊。臨著牆角紫檀木的櫥櫃裡,擺滿了小郡主的各種小玩具,市面上有的這裡都有,市面上沒有的,這裡也有。
這裡有胡側妃親自準備的,有王妃送來的,當然也少不了晉王命人從各處收羅來的。
認真說來,晉王是極為疼愛這個女兒的。
留春館裡的丫鬟婆子們也對瑤娘十分殷勤,一口一個蘇奶孃,滿臉都是笑。上輩子瑤娘在留春館,遭受的從來都是冷眼和奚落,還未見到過她們這樣,自是驚詫不已。
但驚詫卻並不吃驚,到底這輩子與上輩子有太多的不同。
瑤娘沒有看見翠竹,不過她知道翠竹為何沒有出現,之前翠竹被罰著在太陽底下站了一個多時辰,人中暑了,到現在都還不能下床。
這件事小跨院裡的人都知道,還曾議論過,瑤娘自然也是知道的。
小郡主已經過了百日,這個月份的奶娃骨頭慢慢硬了,也開始不甘寂寞起來。讓大人抱在懷裡,總是想左顧右盼地看,給她東西她也知道稀罕,一個撥浪鼓就能讓她看上老半天。
瑤娘拿了個撥浪鼓塞在她手裡,這些日子她經常鍛鍊小郡主的抓握能力,所以小郡主拿得十分穩當,還能拿在手裡搖一搖,發出咚咚咚的響聲。
小郡主沒有提防,被嚇得忍不住眯眼,再看著手裡的小玩意,旋即又笑了起來,揮舞得更是亢奮,發出一連串嘎嘎咔咔獨屬奶娃的笑聲。
小郡主笑了,留春館裡的人都笑了,胡側妃自然也笑了,留春館裡一片歡聲笑語,一掃之前的低氣壓。
胡側妃並沒有久留,匆匆忙忙帶著人就出去了。
瑤娘想,她大抵是去朝暉堂。
晉王會來嗎?
晉王自然會來的。
莫名的,瑤娘有這種認知。
朝暉堂,內書房裡,晉王正在看一批邸報和密信。
福成腳步輕盈地走了進來,幾乎沒發生任何響聲。
晉王抬頭去看他,福成道:“殿下,胡側妃來了,正在門外候著。”
晉王蹙起眉心。
福成半彎著腰,繼續道:“側妃去了小跨院,徵得嬤嬤的同意,將小郡主抱去了留春館,說是要住一夜。”
所以接下來自然不用說,晉王也明白了胡側妃的意思。
“側妃請您晚上到留春館用膳。”
屋中陷入沉寂之中,晉王依舊看著手裡的密信。
半晌,他眉眼不抬道:“讓她回去,本王會去。”
“是。”
得到晉王的話,胡側妃喜笑顏開地離開了。
福成看著她的背影,莫名有些感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