標準臺和大跳臺相輔相成。倒也不是說標準臺好的運動員大跳臺成績一定好。但是帶來的感悟和提升都很大。而且, 尤其適合凌放這樣輕盈型別的選手。
這次訓練,葉飛流讓方唐在教練臺觀察和拍攝,自己跟著凌放來的出發點, 站在助滑出發點的邊上, 就在出發門側面。
他不太能看清護目鏡下凌放的眼神, 只覺得徒弟自從上了助滑道就開始愣神兒。
愣神兒幾十秒有了,葉飛流關切地問:“怎麼了, 是不是有點太高了?”
“今天狀態不好的話, 先不要跳……”他伸手,想把凌放拉回。
凌放怎麼可能甘心!
他輕微地搖搖頭。
其實他都沒聽清楚葉飛流的話, 只是本能不想退出服輸。
他控制身體, 命令自己牢牢坐好。左手攥著橫杆,右手伸下去捶捶膝蓋,又用力揉捏了幾下。
膝蓋疼得感知不到這種揉捏, 但他手上用了力自己是知道的。
凌放告訴自己:“你沒事。”
他在腦子裡鼓勵自己說:“你看, 什麼都沒有, 也沒有碎, 也沒有血的黏糊感,手捏的出來, 這裡不應該疼的, 這都是錯覺。”
幻覺疼痛是幻覺, 也就是大腦在騙自己, 把它矯正過來就好了。
沒有用。
凌放看向著陸坡原本喜人的白雪。他這個月, 剛跳完不止一次標準臺,今天在這個高度, 其實只是高了20-30米, 可是看去——下面彷彿是扭曲的、噬人的白色深淵。
額頭上, 已經有冷汗流下來。
他如果勉強鬆手,哪怕撐得到起跳點,右膝也會完全不能發力。
這時候,甚至可以說,是對死亡的恐懼,讓凌放牢牢地攥著坐在身下的出發門橫杆,像一個第一次接觸跳雪的新人那樣,完全無法放手。
手越握越緊。
方唐在半腰處的教練臺觀望著上面。他等了足足十五分鐘,沒看到人下來,只遠遠看著最後葉飛流拉了凌放一把,從助滑道出去,還立刻摘下了凌放的護目鏡。
方唐從教練臺看不清這兩個人站在出發點那邊是在溝通什麼,覺得放心不下,從教練臺出發繞到跳臺後側,想登電梯。
電梯門開了。
方唐眼看著,凌放被葉飛流扶著,一腳高一腳低幾步走出電梯,走到自己面前。
或許是因為從逆光的方向看向陰影裡的方唐,凌放的眼神莫名失焦,小臉兒煞白。
“這是怎麼了?”方唐立刻迎過去。
葉飛流重重地皺著眉。
他在跳臺上面把凌放從滑道扶出來,看凌放臉色蒼白,嘴唇都沒有一絲血色,立刻就想揹著凌放下來的。
凌放非不讓他背,要自己走路,每一步都力求踏到實地,彷彿在倔強地確認什麼,但右腿明顯不太碰地。
到了電梯裡,凌放就已經把大部分重心依靠在葉飛流身上了。
葉飛流脫掉手套,摘掉凌放的頭盔,用手摸摸孩子的頭,這才發現,零下六度的天氣,凌放的劉海,溼透了。
烏黑的髮絲狼狽凌亂,被汗浸透了劉海,髮梢甚至已經開始結冰。
凌放硬撐到了這裡,已經因為強忍劇痛,消耗了大部分的體力。
他右膝一軟——直接跪了下去。
幸好葉飛流及時托住,然後半抱著他。
“馬上去醫院!”“我聯絡老劉和司機……”“怎麼了這是?”人們的聲音亂糟糟,轟隆隆地響。
凌放覺得他的感知彷彿和周圍的環境隔開了一樣,疼到有些恍惚。
他本來以為,下跳臺就好了。
現在下來了,卻還是不太好。
凌放連話都有些說不完整,他強忍著劇痛。
跳雪連身服是高密度纖維材質,不大透風透氣,運動員們都是裡面穿一層儘可能貼身的純棉打底。
凌放忍到連身服裡的背上都是冷汗,純棉打底的背心已經溼透了一次,冷嗖嗖地貼在背上。
感覺眼睛看東西都有些模糊,凌放咬緊了牙關,下意識抬頭,想看著葉飛流,告訴他的教練——
“我……疼……”
三個半小時後。
當地醫院的外科診室外,葉飛流拿著一份診斷報告,在醫院的休息長椅上找到凌放和方唐。
“檢查結果加急出來了你的膝蓋確實沒有任何問題。”
“……可能要找心理醫生了……”方唐一臉憂色地,看著葉飛流和凌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