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九鳳帶著程濤穿過一條條縱橫交錯的小巷去找那個神秘的妖公子,夜空中無星亦無月,一絲絲雲絮就像無數只伸長的胳膊一樣在天空中糾結在一起,店鋪門前掛著的燈籠,從遠處看就像一個昏黃的頭骨飄在空中。
程濤一路上一直沉默不語,他在頭腦中思考著眼前的情況。讓他困惑不解的陰差、和鬼有關的人一下子全都出現了,這個大膽冒失的小丫頭突然變得神秘起來,程濤出於本能在心底對她有了戒備。他嘴上雖答應了梁九鳳的賭約,但他真正關心的是那個妖公子到底是不是那隻烏鴉讓他找的人,他要親自確認下他的身份。梁九鳳,妖公子,那隻烏鴉的主人,那張神秘的紙條,還有最近的六起兇殺案在他的頭腦中逐漸交織在一起,他們似乎共同指向一個不為人知的秘密。但在這紛繁複雜的網路中,程濤卻始終明確自己的目的,那就是完成上級交待的任務。
程濤的思考斷斷續續的,因為梁九鳳一直嘰嘰喳喳的說個沒完沒了。程濤的步子邁的大,梁九鳳幾乎是一路小跑的跟著他,她雖有些氣喘噓噓的,但她的嘴卻一直沒閒著。
“程濤,你的生辰是什麼時候呀?我幫你算算八字嘛。”
“程濤,你曉不曉得哦,你的名字的天格地格人格和我的名字都好配呢。”
“程濤,你家裡還有些什麼人呀?”
“程濤,你平時喜歡做些什麼呀?”
“程濤……”
梁九鳳正一句句程濤喊的興起,走在她前面的程濤突然停下腳步轉過了身來,梁九鳳一時沒剎住腳,迎面撞在了他結實的胸口上。
“幹什麼突然停下來嘛。”梁九鳳揉揉鼻頭說道。
程濤微微皺著眉有些不耐煩的說:“你能不能安靜一會?”
“我就是跟你聊聊嘛,我們總不能一路連話都不說吧,再說了……”梁九鳳還想再說點什麼,程濤一把扳著她的下巴把她的臉抬了起來,他把自己的臉貼在距離她的臉幾厘米的地方語氣毫無起伏的說:“用不用我幫你把嘴堵上?”
登時梁九鳳的臉紅的都要滴出血來,她貼近他的纖細的身子也微微顫抖了起來,她看著他的眼睛愣愣的搖了搖頭。程濤放開她的下巴問道:“還有多遠?”
梁九鳳怔怔的看著他,彷彿沒聽懂他在說什麼。
“我問你那個妖公子的家還有多遠?”程濤提高了嗓門說道。
“哦,哦,就、就在那條街上。”梁九鳳如夢初醒般手忙腳亂的指著前面的一條街。程濤順著她的手指一看,不由挑了下眉毛,她指的那條街正是棉花街。
程濤來成都不過一個月,大多數地方他都沒去過,但這條棉花街他卻早有耳聞,因為他經常能在警察局的辦案記錄裡看到這條街的名字,這條街是成都著名的暗娼一條街。成都的妓※女有幾萬人,分上中下三等,中上等的是指槐樹街的那些妓※女,其中揚州妓口女的身份又要高些,那裡的妓館持有“樂女證”,是合法的,而棉花街上的□□則是些沒有登記過的暗娼,屬於下等妓口女。她們寄住在這條街上的普通人家裡,給房東交份子錢暗地裡接客□□,這裡幾乎每隔幾日就會有警察來清查,經常搞得雞飛狗跳的。程濤暗想,那個妖公子不會是個皮條客吧。
梁九鳳帶著程濤在一戶人家門前停了下來,這戶人家看上去和一般人家沒什麼區別,一扇普普通通的木頭門,門上還貼著個褪色的福字,從表面上看還真難讓人相信裡面會住著妖公子這麼號人物。
梁九鳳對程濤交待道:“一會兒進去了你不管看見什麼都不要露出吃驚的表情,你不可以把你看到的東西告訴別人,還有那個妖公子脾氣比較怪,你不要惹他,他最討厭的就是政府的人,你可千萬別告訴他你的真實身份。”
“我自有分寸,你敲門吧。”程濤說道。
梁九鳳卻並沒有敲門,她紅著臉有點痴痴的看著夜色中程濤朦朧的臉孔,目光裡帶著點夢幻般的光彩,程濤有些哭笑不得的輕輕拍了拍她的臉說:“我讓你敲門,你中邪了麼?”
“哦,哦,我知道了。”梁九鳳神色發窘的轉過了身去,她定了定神,抬起手輕輕叩了叩門。三聲叩門聲後,小木門竟吱呀一聲自己開啟了,他們剛踏進去,小門就砰的一聲又自己關上了。
小院裡黑漆漆的沒有一絲燈火,看上去不像有人住的樣子,現在明明是最蔥蘢的初夏,但這院子裡卻是一副如同寒冬般的凋敝景象。院子裡雜亂無章的長滿了枯枝,牆壁上也掛滿了枯藤,這些乾枯的枝椏上連一片葉子都沒有,如此蕭瑟的景象在成都這個四季常綠的城市中即便是冬天都看不見。那些枯枝中竟躺著三具女屍,女屍身上穿著大鑲大滾的華服,但屍體的臉色已經變成了青紫色,看樣子已經死了不止一日了。程濤不動聲色的觀察著這個奇怪的小院,但他心裡卻不由的警惕起來。
梁九鳳對眼前的詭異景象卻一副習以為常的樣子,她朗聲問道:“妖公子在不在家呀?”
片刻後從黑漆漆的正屋裡傳出了一個男子有些懶洋洋的聲音:“是哪個在鬼叫?”這把聲音聽上去很年輕,帶著濃濃的成都口音,但他的成都口音聽上去並不像程濤所熟悉的劉湘之輩的口音那樣粗鄙,透著些大戶人家的慵懶和斯文。
梁九鳳笑著說:“陰長生,是我,梁九鳳。”
屋裡那個人輕輕笑了下說:“我當是哪個,原來是六爺家不爭氣的女子,你來做啥子?”
“陰長生,我有事求你幫忙,出來見一下我嘛。”
屋裡的人懶散的說道:“想見我,老規矩,背首我喜歡的詩給我聽聽,我開心了就出去見你噻。”
“沒問題,你聽著哈。”梁九鳳把手背在身後搖頭晃腦的背了起來,“小池南畔木芙蓉,雨後霜前著意紅。猶勝無言舊桃李,一生開落任東風。”她背的正是呂本中的《木芙蓉》。
小屋裡沉默了片刻後,屋裡的人低低的吟道:“猶勝無言舊桃李,一生開落任東風。你還真是曉得我喜歡啥子,那好吧,本公子出去見你。”
他話音剛落,小院裡一盞蒙著厚厚灰塵的白紙燈籠突然把小院照亮了,程濤驚訝的發現正屋門前的枯枝上,一大朵白色的芙蓉花正緩緩的綻開,緊接著一朵,又一朵……無數朵白色的芙蓉花瞬間開遍了整個小院,就連牆壁上的枯藤上都開滿了大朵大朵的白色芙蓉花,那些花兒燦爛的就如同錦繡一般,花瓣上泛著層淡淡的光,剛才還蕭瑟無比的小院立馬被盛開的芙蓉花映的生輝。面對眼前這無法解釋的場景,程濤驚訝的簡直說不出話來。
這時正屋的門被推開了,一個穿著長衫的年輕人走進了這芙蓉遍開的小院。他長的蒼白羸弱,大晚上的他居然還帶著副鏡片圓圓的墨鏡,但也能看出來他長相清秀,他身上穿著件破舊卻乾淨的長衫,手裡還搖著把白紙扇子,一副落魄大戶人家遺少的樣子。
他看見了程濤皺起眉頭問道:“這是哪個?”
梁九鳳剛想開口,程濤已經回答道:“我叫程濤。”
那人打量了眼程濤,向他抱了抱拳說:“在下妖公子。”
“你總該有個名字吧,我告訴了你我的名字,就算出於禮貌,你也該告訴我你的名字。”程濤說道。
妖公子看了看梁九鳳又看了看程濤,他勾起嘴角笑了一下說道:“我叫陰長生,妖公子是我自己起的別稱,你讓九鳳帶你來到底想做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