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探病(1 / 2)

小說:錦城夢華錄 作者:疏狂老鬼

柔和的清風從窗外吹進病房裡,程濤站在窗前看著外面鬱鬱蔥蔥的盛夏,回想起自己這段時間的經歷,他覺得自己就像做了場春秋大夢一樣。雖然他精神體力還未完全恢復,但他畢竟年輕,現在他的臉色已經好看多了。

這時一陣敲門聲打斷了程濤的思緒,他看著窗外應道:“請進。”

病房門應聲而開,穿著長衫的陳布雷走了進來,他在身後輕輕把門帶上,看著程濤的背影說道:“你看上去是好多了。”

程濤聽見陳布雷的聲音趕忙轉過身迎上去,他微微欠身說道:“原來是陳先生,程濤剛才失禮了,還請先生原諒。”

陳布雷和藹的笑笑說:“沒事,沒事,你身體有恙,不必拘泥禮數。”

程濤趕緊搬來把凳子請陳布雷坐下,他自己另搬了一把坐在陳布雷對面,他雖穿著病號服,卻坐的端端正正,神情中充滿了對陳布雷的景仰。

陳布雷任上海商報主筆時,程濤還是個十幾歲的少年,那時他便對這位筆掃千軍敢於直言的報業精英敬佩不已,他黃埔軍校畢業後被調到南京工作時,陳布雷已經開始追隨□□,他由於工作的關係得以結識陳布雷。在人人都忙著以權謀私的南京政府中,陳布雷高尚的人品和勤勉的工作態度另程濤景仰不已。他多次向陳布雷討教做人修身的道理和對當前時局的看法,他不像別人一樣稱他為陳主任,而是稱他為陳先生。在程濤的心目中,陳布雷是如同曾國藩一樣的當代完人,他始終將他奉為自己做人的楷模。

“現在身體感覺如何?”陳布雷問道。

“已經好多了,要不是醫生不允許,我真想現在就出院,這個醫院我算是住夠了。”程濤答道。

陳布雷笑笑說:“你的想法我可以理解,但是健康方面的事情還是要聽醫生的,像我現在這樣體弱多病,工作起來常常感到精神萎頓力不從心,才真正體會到健康的重要,你還年輕,要多多保重身體,才能趁著少壯多為國家做些貢獻。”

“程濤明白,多謝先生關心。”

陳布雷說道:“現在的年輕人都很有主見,不肯聽我這樣一個老朽的話,你還肯聽我幾句嘮叨,我覺得很是欣慰啊。”

“先生的教誨對我而言句句都是金玉良言,程濤不敢不謹記在心,自從我離開南京後,我始終牢記先生教勉我的‘正直平凡’四字,守正直,不為外界環境所左右,甘平凡,透徹瞭解自身的能力志趣,以謀對國家作出適當的貢獻。”

陳布雷欣慰的說道:“你能記得就好,這四個字也是我用來自勉的,只是如今雖已是不惑之年,修身治心仍不得法,想的太多太雜不僅無益於工作,還把身體拖垮了,現在儘管我每天提醒自己十一點前一定要入睡,但思慮太重睡眠總是不好,到最後還是得靠安眠藥。”

程濤關切的說道:“先生是對自己太苛責了,要多注意身體啊。”

陳布雷擺了擺手說:“也談不上苛責,只是自己修身的功夫未到家罷了。這次你受傷南京方面很是關心,我來之前委座特別讓我來看看你的情況,他十分讚賞你的英勇。”

程濤聽了他的話不由深感慚愧,他根本不是在戰鬥中負傷的,而是被林仲平莫名其妙打傷的,他於戰鬥中負傷一說一定是劉湘為了避免麻煩編出來的,而且他知道劉湘根本不想出兵貴州的真相,劉湘一定巴不得他死,現在他醒過來反而成了個大麻煩。他想對陳布雷如實相告,但是現在劉湘和南京政府之間關係微妙,林仲平到底是受誰指使也尚未知曉,程濤知道自己如果此時說出真相一定會惹來大麻煩,他剋制住自己想要一吐為快的衝動低下頭說道:“出師未捷身先死,這是我身為軍人的恥辱。”

“你還年輕,以後建功立業的機會多的是,不要因為一次失敗就妄自菲薄,關鍵還是要守本分做好自己該做的事情。現在黨內派系鬥爭嚴重,四川的情況更是複雜,我希望你能潔身自好,時時牢記南京政府對你的栽培,不要陷入黨派鬥爭。”

程濤聽了他的話不由回想起眼前的這場戰爭,他一醒來就迫不及待的想了解戰事的進展,但得到的訊息卻令他大為失望,本來一場志在必得的戰爭,卻因為黨內的爾虞我詐而在遵義慘敗。地方軍閥不去支援固然有錯,但真正讓黔軍陷入絕境的不正是口口聲聲要“剿匪”的中央軍麼?程濤對政治鬥爭沒有興趣,他來到四川后目睹了軍閥間的明爭暗鬥,他想像陳布雷一樣潔身自好不參與這些事情,但到頭來斗的最厲害的卻是他口口聲聲效忠的南京政府。程濤只是個職業軍人,他沒有像陳布雷那麼堅定的政治信念,他只想在戰場上遵循戰爭最簡單的遊戲規則,但現在竟連戰場都變得這麼複雜,他到底應該何去何從,程濤的心中不由一片迷惘。

“你在想什麼?”陳布雷打斷了程濤的沉思。

程濤回過神來說道:“沒想什麼,只是最近我總是會想起一個人,就是晚晴名相李鴻章,他初為官時曾賦詩‘三千年來誰著史,八百里外慾封侯’,那是何等的意氣風發,他為官數十載勤勤懇懇,勇於開拓,可最後卻成了大清的陪葬品,甲午戰爭失敗後他替清政府去簽了《馬關條約》,成了千古罪人。”

陳布雷感慨的說道:“甲午戰爭之敗是敗在當時腐朽的制度,封建王朝的衰敗不是李鴻章一人能挽救的,其實李鴻章心中又何嘗不苦,他去簽訂《馬關條約》前留下《絕命詩》:勞勞車馬未離鞍,臨事方知一死難,他心中那種悲壯蒼涼的心情又有幾人能理解。”

“可是陳先生,我有一件事始終想不明白,”程濤說道,“以李鴻章的見識他不該看不出來大清必亡的現實,為什麼他還要心甘情願為大清殉葬?”

陳布雷似乎被他問住了,他怔了片刻後說道:“一代人解決一代人的事吧。”

兩個人陷入了一陣沉默中,窗外的清風吹動雪白的窗簾,為病房裡送來陣陣涼爽,程濤緩緩的開口說道:“陳先生總說自己思慮太重以至自擾,其實我又何嘗不是,我覺得自己的人生就像一個競技場,沒有辦法放鬆下來,自從我來到成都以後,我卻經常被這裡的人感染,我覺得他們似乎不知道愁是什麼,不管生活中發生什麼事,他們看上去總是那麼的愉快,有的時候我真的很嚮往這種生活,陳先生,你說我這是不是不思進取?”

陳布雷笑笑說:“想簡單快樂的過一生是人之常情,若是可以選擇誰又不想這麼過一生呢?只是人生無常,家事國事紛紛杳杳,又有幾人能夠如願呢?現在我身處政治中心,心中也常常想起年輕時的理想,那時只想簡單的做個報紙撰稿人,不為名利,只因興趣所在,我本無心政治,可是現在卻做了個刀筆之吏,年輕時的想法再也無法實現了。”說到這裡陳布雷不由嘆了口氣。

“那陳先生為什麼不離開?”程濤問道。

陳布雷沉默了片刻後感慨的用李鴻章的詩回答了他:“臨事方知一死難啊。”

兩個人沉默了片刻後,陳布雷站起身來說道:“你身體剛好,多注意休息,我先回去了,有空再來看你。”

程濤趕緊站起來說道:“那我送送先生。”

陳布雷擺了擺手說:“不必了,再說醫生不是不讓你出去麼,你這一送我,難保就跑出去不回來了。”

程濤爭辯道:“不管怎麼說我也該送送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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