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令主都有些可憐自己了,為了順利洞房,真是煞費苦心。(1 / 2)

大明宮,中土面積最大,規格最高的宮殿群。瞿如當初和師父一起在鎢金剎土修行時,曾經跟她去過一次銅色吉祥山。吉祥山上有蓮師的越量宮,那宮也很大,神佛的道場,連壁上都掛著瓔珞網,更別說各種寶石堆砌的牆垣了。越量宮是豪華,但和大明宮比起來,缺了威武和雄壯的氣勢。

她沒有立刻進皇宮,帶著欣賞的態度在城池上盤旋了兩圈。然後一個俯衝擦著殿頂飛過,連綿的瓦楞啊,像一片黑色的海洋,滑翔了好一會兒,才滑出那片宮城的範圍。

中土人的審美倒也不錯,黑瓦白牆蓮花柱,門窗的用料也是那麼粗壯的木頭,可見社會風氣獷悍又務實。振衣長得不兇,又沒有太大的神通,這樣的人都能做皇帝,是不是中土對皇帝的要求並不高,隨便一個人說是奉了天命,就可以做這片皇宮的主人?

她心裡納罕,停下來,落在最大的那個宮殿前。站班的衛士看見她,頓時慌起來,“哪裡來的鳥人!”揮舞著長矛想驅趕她。

她有點生氣,怪他們有眼無珠,“你們才是鳥人呢。”一面說,一面拍了下翅膀,拍起漫天狂風。那些衛士在風裡亂成了無頭蒼蠅,她轉身朝宮門上走,衝目瞪口呆的一個白胖子和善地笑了笑,“我是你家皇帝的師姐,我叫瞿如,請問振衣在哪裡?”

白胖子依舊木蹬蹬,好像聽不懂她的話。她想起來了,振衣已經不叫振衣了,他有了正經名字。於是她又換了個說法,“就是明玄,他是我師弟。把他叫出來,就說師姐來找他了。”

胖子這才回過神來,哦哦答應著,“是找陛下的……可陛下不在這裡,這是文武大臣議事的地方。鳥……姑娘,陛下現在應當在光明宮,您可以上那裡找他去。”

光明宮?是什麼地方?她環顧四周,一重又一重的宮闕,天知道那個什麼光明宮在哪裡。見她臉上一片茫然,胖子回手指了指,“您一直向北走,過了九重宮門,會看見一個太液池。太液池向東過兩重宮樓,有兩隻很大的石雕玄武,那就是光明宮了。”

瞿如想了想,半空中時確實看到一片湖,大概那就是太液池吧。宮門有幾重,都不是她要關心的,反正她用不著一步一步走。聽白胖子說完,鼓起兩翅就飛起來,箭矢一樣直射北宮。

她的心裡,其實有一點小小的驕傲,她喜歡的人原來還是個大人物呢。就像令主說的,有了那一掐之緣,他待她肯定和別個不同。她喜滋滋地飛過了太液池,終於看見那兩個大烏龜,一猛子紮了下去。為防他宮前的衛士又大呼小叫,她先下手為強,揚起風沙叫他們睜不開眼。然後落地收起了兩翅,整整衣裳,又抿抿頭,慢步走到殿門前,抬手一推,伸腿邁了進去。

中土人的屋子可真大!屋裡有優雅的陳設,有一張挑著紗幔的大床,還有一面巨大的圓形黃銅鏡。鏡前站著一個華服的人,大概吃驚於她的忽然闖入,愣著兩眼看她。仔細一瞅,正是振衣,瞿如高興起來,楊柳一樣飄蕩過去,“師弟,梵行一別好幾個月,我可想死你了。”

明玄只覺兩眼發黑,一股血氣直往腦子裡衝。看看她身後,並沒有人跟她一起來,他下意識退了一步,“聽說你會來長安,沒想到來得這麼快……”

“是不是很驚喜啊?”她掩唇笑了兩聲,“主要是得知你有了下落,我一激動,飛得比平時快很多。師弟啊,當初你失蹤,我和師父找了你好久,我們連酆都都下了,就差沒下油鍋了,可見你對我們有多重要。你要是早說你是上師意生身多好,我們可以多多切磋。”說罷頓了下,齜著牙,斜著眼,飛了個秋波,“不過現在也不遲,我們重逢了,接下來你想怎麼修,都聽你的。”

這個猥瑣的表情,對明玄來說太熟悉了。真是令人難以想象,這三足鳥居然一度成為他西行路上的噩夢。太熱情了,吃不消,慢熱的人看見這隻火一般的鳥兒,都會退避三舍。她是飛禽,還不如走獸,自由自在慣了,根本不懂得人世間所謂的等級劃分。因此他在她眼裡,依舊是那個可以隨便揩油的師弟。即便時至今日,他見到她依然有一種深深的恐懼,擔心她忽然狂性大發,不管不顧衝上來,強行把他抱進懷裡。

他不自覺交叉起了兩臂,“我已經是皇帝了,師姐知道嗎?”

瞿如點點頭,嬌小的身形一轉,盪悠悠在他的御案上坐了下來,“我知道啊,當皇帝挺好的。”

“以後你們有我關照,可以活得比在烏金剎土好萬倍。”他謹慎地說,“不過皇帝有皇帝的尊嚴,君威不可觸犯,你明白嗎?”

君威?君威這東西在她看來還不值一隻田鼠呢。不過入鄉隨俗,這個道理她知道。她只是想要求一點特殊待遇,因此曖昧地眨了眨眼睛,“在中土人的面前,我會給你面子的。但私底下就不用那麼計較了吧,畢竟我和師父都不是人,也不歸你管。”

這話看似沒譜,但說的都是實情。他吁了口氣,慢慢點頭,“我當然不會要求那許多……師父在白準那裡,還好嗎?”

瞿如說當然好了,“他們都快成親了,哪能不好呢。那次讓你替嫁,後來師父說起來,言語間十分後悔。一則是你因這件事下落不明瞭,二則是走了那麼多彎路。如果當初直接上花轎,她和令主不是早就修成正果了嗎。”

修成正果……明玄聽後涼涼一笑,“師父為什麼會看上白準呢,難道就因為他長得俏?”

瞿如不傻,她知道他對師父的心思,說者有意,聽者自然也有心,“令主可不光俏,長相不過是他最不起眼的一個優點罷了。再說俏也不是壞事,比如你,你也很翹啊……”她拿手比劃,劃出了一個纏綿的弧度,“不單翹,還很緊實,手感很好。我跟你說,當初我一眼看見你,就覺得你很適合我。”

一股不祥的預感縈繞心頭,曾經不堪回首的經歷簡直讓他沮喪,他一點都不認為得她青睞有什麼值得榮幸的,“師姐,過去的事,我們就不提了,多謝你之前對我的諸多照顧……”

她靦腆地微笑,“我對你好,你知道就行。”

他撫了撫額,一直以來他和瞿如的溝通都很成問題,他的以退為進她不懂,只要有她在,他就時時感覺受到了威脅。必須解決這個麻煩,他決定開門見山,“我的意思是,人和鳥沒有未來可言,師姐,你別把時間浪費在我身上,去找你的同類好嗎,只要是飛禽,哪怕喜鵲和貓頭鷹都行。不要再對我心存幻想了,看在同門幾個月的份上,我不追究你當初對我的諸多輕薄,也許這是你們瞿如一族表達好感的方法,可我覺得很不妥。我是人間帝王,威加海內,統御四方,將來只能和人通婚。如果和你在一起,生出一堆鳥人來,怎麼把這江山延續下去?”

其實瞿如除了好色一點,心眼不算壞,他說的這些話,已經很重了,自覺這樣就能讓她知難而退。她果然怔怔地看著他,眼神逐漸涼下去,眼裡的火光也快要熄滅了。

一個姑娘遭到這樣的拒絕,打擊不可謂不大。她也知道他的脾氣,在他還是振衣的時候就傲嬌,比如她摸一下他的手,他都可以半天不搭理她。現在呢,地位不一樣了,來頭變得很大,又是皇帝又是意生身,膨脹一點可以理解……她眯著眼睛審視他,他穿一身赤紅描金的袍服,腰上束金鑲玉的大帶,這麼華麗的打扮,帝王威嚴盡顯。可是那又怎麼樣,臉還是原來的臉,要是能像令主一樣美出距離感……那她就更不能放過他了。

原本葳蕤的目光,不知怎麼又盛大起來,已經看見了希望的皇帝心頭一寒,暗呼不妙。可以打死她嗎?如果下了狠手,只怕無方追究起來不好交代。所以這隻鳥,委實是世上最看不慣又幹不掉的存在。

他戒備地微微側過身,“師姐……”結果還沒說完,她就撲了過來。

“我垂涎你很久了。”她十指如爪,用力扣住他,“感情這種事,勉強勉強就產生了,沒有那麼複雜。我看這樣好了,我先來親你一下,剩下的我們床上說……”

雕花的繡床上鋪著大朵團花的錦被,一雙素手撫過去,撫平了起伏的褶皺。空中隱約傳來絕望的呼號,那雙手停下了,直起身回頭看,窗外暮色漸起,飛鳥歸巢,她說:“你聽……”

正牽袖添香的令主抬起眼來,“聽什麼?”

無方歪著腦袋走到窗前,“我好像聽見明玄的聲音。”

阿彌陀佛,令主心中大嘆,現在的明玄應當分身乏術,再多的神通都使不出來了。小鳥就是一件絕對的殺傷性武器,明玄在沒有當著天下人召喚出麒麟前,至少還留一線人情,不會對她怎麼樣。令主都有些可憐自己了,為了順利洞房,真是煞費苦心。這三界內誰也沒閒情來管他的私生活,唯一會給他下絆子的只有明玄。現在派出小鳥,死死地盯住他,他自身難保,看他還怎麼壞他的好事!

令主得意洋洋,丟了手裡的長柄小銅匙,從背後擁住了未婚妻,“小鳥只吃田鼠,不會吃人的。孩子大了,該放手的時候就得放手,我們自己的事還沒忙完呢,先別管他們了吧!”

無方聽了釋然一笑,她這個做師父的,有時確實為他們操心。瞿如心眼實在,如果真和明玄在一起,她怕她會吃虧。可就如他說的,自己的婚事還沒辦妥,哪來那心情去管他們的事。

看看時候,已然不早了,樓底的璃寬茶和大管家吵吵嚷嚷的,正吩咐家丁掛紅燈籠。傍水而造的樓閣,只要妝點起來,上下便是灩灩一片。燈籠的火光染紅了水澤,樓中人也換好了衣裳,素淨的臉頰被正紅的喜服一襯,愈發嬌豔如花。

他們都無父無母,都沒有親友可奉告,只有近身的幾個人作見證。妖麼,本來就這樣。無方想了一圈,唯一該告謝的是蓮師,她放棄修行令他失望,今晚是她出嫁的日子,不管他樂不樂見,都要回稟他一聲。

於是和令主攜酒上樓頂,樓很高,翹角飛簷幾乎與天相接。月亮出來了,今夜月圓,巨大的一輪堪堪挑在簷角,照出了滿樓清輝。

倒上酒,先敬天地,令主說得情真意切,“明王山麒麟白準,今夜娶豔無方為妻,上有天地……”把一隻鐵盒放在屋脊最頂端,指著恐高暈死過去的血蠍,“下有媒聘。漫天神佛得見我心,為我作證,白準獨活萬年,情繫豔無方一身。自今日起,為她殫精竭力,為她肝腦塗地。她要騎我,我立刻跪地,她讓我往東,我絕不敢往西。還有一點一併說了,白準娶個媳婦不容易,她不嫌我黑,我自己有點過意不去。如果方便的話,希望老天明早讓我變白一點,雙喜臨門,那就皆大歡喜了。”說著磕了個頭,“謝謝老天爺。”

無方是個姑娘,表明心跡當然含蓄得多。她沒有長篇大論,只是輕聲道:“乞求天地成全,從今往後夫妻一心,生死相依。”然後遙遙向鎢金剎土的方向叩拜,也不用說什麼,佛眼通天,她今晚上成親,只要蓮師想知道,必然已經知道了。

那廂陣陣梵音中,腳踏金蓮的佛終於睜開了眼。浩渺萬物湯湯流過心頭,面上神色安詳,只是搖頭,“各有運數,救不得,救不得……”

邊上陪立的空行母掀起了眼皮,“既然如此,座上為什麼還要看?”

蓮師的解釋很官方,“三界眾生,皆在吾心。眼不觀,心亦達。”

空行母最擅長的就是醍醐灌頂,“座上對未能渡化煞女耿耿於懷。”

說什麼大實話!可蓮師不能承認,他捻鬚一笑,“因緣皆有造化,非人力能更改。本座勸過,開解過,人事已盡,然後善也由她,惡也由她……”外面廊道上的天人與天女們不厭其煩地隨梵音扭動,從宮門上晃過來又晃過去,晃得他眼睛都花了。蓮師心頭莫名煩躁,“他們到底要跳到什麼時候?累了就休息一下吧,他們不累,本座都看累了。”

佛國為了彰顯圓滿和極樂,對天眾有要求,必須不停跳舞……跳舞……敦煌壁畫就是最好的寫照。三五十年倒還可以,跳個億萬年,跳的不吐,看的都要吐了。然而這是硬性規定,就算蓮師是剎土主宰,也不能勒令停止。智慧空行母什麼都沒說,飄飄看了他一眼。他發覺自己失態,忙定了心神,重新捏起手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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