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信念這種東西,遇到對的人,一瞬就可以土崩瓦解。(1 / 3)

雖然她執意進宮找皇帝討要白準的做法,讓角虎和孰湖很不理解,但只要有一線希望,他們也願意陪同前往。

璃寬茶傷得不輕,無方讓他和大管家留下看家,萬一令主回來,也好告知他。自己對令主的朋友們拱手行了一禮,“今晚多虧二位了,要不然憑我們的修為,實在戰不過他。”

角虎擺了擺手,“好朋友就是緊要關頭擋刀用的,阿準不在,我們必須助你一臂之力。”

解釋是古怪了點,但無方依舊很感激,“大半夜的,鬧得你們不得安睡。”

角虎差點指向對岸的草廬,還是孰湖機靈,她忙說:“生前何須多睡,死後自會長眠。不要耽擱了,我們上路吧。”

於是匆匆往大明宮趕,路上無方和角虎打聽最後見到令主時的情況,角虎道:“我看見他刨蹄子,尾巴亂晃,就覺得他有些異常,所以大典上一直緊盯他。可是大典結束後,我到處找他都沒有找到,本以為他回來了,就和照花一同上門來,結果出了假白準的事。”

“嫂子……”孰湖遲疑著問,“你沒有被那個假貨佔便宜吧?”

她這麼一問,無方如鯁在喉。什麼叫有沒有被佔便宜呢,她錯認了人,讓那假貨近身,算不算被佔便宜?想起這個就慪得要吐血,哽咽了下道:“我以為他是阿準……還好,總算發現及時。”

角虎和孰湖對看一眼,都有點難過,“等我們把那假貨揪出來,一定千刀萬剮做烤串,給嫂子下酒,嫂子快別生氣了。”

生氣倒還是其次,她急的是阿準,不知他人到哪裡去了。

煌煌大明宮,對他們來說如履平地。直闖守衛最森嚴處,很晚了,皇帝還未就寢,從御案後抬起眼來,看見無方顯得很驚訝。

“師父怎麼來了?”他快步迎出來,看看角虎和孰湖,面上似有不悅之色,“今日是朕登極之日,遠客們都已經散了,二位如何還滯留宮中啊?”

到底人皇,說話的氣勢就是不一樣,角虎結結巴巴說:“我們……沒……沒有滯留,是剛來。陪我家阿嫂來的。”

皇帝蹙了蹙眉,明黃色的襴袍折出幽幽的光,襯得燈下眉宇寒霜漸起。負著手,慢慢踱了兩步道:“終究禁中,來去過於便利,豈不壞規矩?這樣吧,朕命人帶二位暫去別宮休息,有什麼話,朕與師父私下商議。”

照理說師徒單獨說話是很正常的,但孰湖憑藉女人特有的洞察力,發現皇帝對這女師父彷彿不那麼簡單。看他的眼神,打量他們時是高高在上的睥睨,但對白準的夫人,卻有說不盡的繾倦和柔情。

難道男人面對很熟悉的女人就是如此?孰湖轉頭瞧角虎,角虎愕著兩眼看她,眼裡的蠢相簡直一瀉千里。她眨眨酸澀的眼,無奈地移開了,對皇帝說不,“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我們怕嫂子吃虧。”

皇帝失笑,“吃虧?她是我師父!”

無方無意爭執其他,直截了當道:“我說幾句話就走,不必麻煩。我問你,白準現在在哪裡?”

皇帝不悅地冷了臉,“看來師父對朕似乎頗有微辭啊。”

有微詞,那是一定的,白準為他奔忙,結果人不見了,不問他要,問誰要?可看他的反應,好像是知道他下落的。如今只有他這一條路了,無方為了套話別無選擇,只得回身對角虎和孰湖道:“二位暫且迴避吧,容我和他說幾句話。”

孰湖愣愣的,角虎拽了拽她的袖子,她才跟他出去了。

帝王執政的殿宇極盡奢華,連那樑柱都是髹金的。煊煌卻沒有人情味,這就是她的感覺。她看向他,曾經的徒弟,跟著她在沙漠中奔跑,曬得兩頰蛻皮的徒弟,早就不見了,面前是位及九五的人君,是這中土皇朝的主宰。他穿龍袍,戴金冠,舉手投足間不容質疑的尊貴,昭示著彼此巨大的落差。為什麼漸漸變成了這樣,於她來說總覺得像夢一樣,可一切終究都是他的圖謀,這個徒弟,她還是看錯了啊。

她嘆了口氣,“明玄,我只想打聽白準的下落。請你告訴我,祭天大典後他去了哪裡。”

皇帝露出模稜兩可的笑,“師父為什麼斷言我會知道呢?他是獨立的人,又是天定輔世的麒麟,誰也左右不了他。”

他打太極,令她很厭惡,“先前有人冒充他進飛來樓,我料他被什麼事絆住了。你是這裡的皇帝,護國麒麟失蹤,妖魅橫行,難道你不管嗎?你還這樣雲淡風輕同我說話,皇帝果然是皇帝,泰山崩於前面不改色,想來是心中有底吧!”

笑容終於從他臉上消失了,“有人冒充他入飛來樓?”

她說是,目光肆無忌憚在他臉上打轉,“假扮白準,欲行不軌,若不是我發現得早,豈不讓那妖孽得逞了?朗朗乾坤,沒想到居然還有邪祟作亂。打鬥中孰湖砍下了妖物的一隻腳,只不過不知那腳是真的,抑或是又一重障眼法。”

寬大的袖籠中,皇帝的兩拳緊緊握了起來。他說:“竟有這樣的事?”然而忍不住一陣灰心,鋪天蓋地溢滿了他的胸膛。

越渴望,越想得到,他現在就是這樣的心情。面前的人,百樣都好,他對她的感情,不是出於求而不得的嫉妒,也不是產生於一朝一夕。從鎢金剎土的初遇,到後來他遁世,期間同進同出好幾個月,那種感情是潛移默化的,有日漸沉迷的過程。為她一次注視,一個微笑,他可以暗暗歡喜半天。

可惜,後來的發展都是他促成,他算準了白準會入套,卻沒想到她那麼輕易愛上一個不露臉的妖怪。為什麼呢,白準糊里糊塗又不著調,女人不都喜歡肩挑日月的男人嗎?他以為她心念堅定,白準之流一定不能入她法眼,結果竟鬧得這樣不可收場。現在他想補救了,還來得及嗎?

他手足無措,他心機深沉,是因為他愛得也深。之前綺豔的接觸,在他單色的現世畫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已經很久沒有這樣的感覺,死了千萬年的心臟,重新有力跳動起來,鮮活的血液湧向四肢百骸,這是瞿如或者其他人無法給予的。袖中的手臂,應付角虎和孰湖時分了心,被她用劍劃傷了,到現在還隱隱作痛。明明輕輕一拂就可以風過無痕的,居然因為是她的傑作,情願忍痛,也要留下。這究竟是怎樣一種銘心刻骨,愛得如此一廂情願,想來好笑,卻又真實存在,不容迴避。

他垂眼看她的臉龐,精緻,無懈可擊,但從未在他面前表現出沉溺和鬆散的神色。他試圖享受這種待遇,結果很快被她發現了,真是不可思議。急不得,要慢慢來,江山美人,前者已然在手,後者需要足夠的耐心周旋。世上最難得的是真心,如果連她也屬於他,那這趟人間之行,可算是大圓滿了。

“師父知道河圖洛書嗎?”他靜靜看她。

無方皺了皺眉,“河出圖,洛出書,聖人則之。你指的是這個?”

相傳上古伏羲和大禹時期,黃河和洛河中各有神獸揹負河圖和洛書進獻君王,能得此物,對他的地位當然又是一重加持。可那麼多外在的東西堆在面前,他就真的能萬古流芳了嗎?

“你同我說這個,和白準有關?”她奇異地看著他,“難道你遣他去找河圖洛書了?”

他抱胸說是,“我要那個有用。”

無方百思不得其解,以白準的脾氣,就算要出遠門,也不可能不回家同她打聲招呼。她還記得他臨出門時和她說的最後一句話,如果回去晚了,讓她不要著急,難道是早有預感,皇帝不會輕易放過他嗎?

她看他的眼神裡有隱約的怒意,“你是意生身,願你身正心正,別白白辜負了你的身份。”

他笑起來,眼裡陰翳流轉,“師父不要因為我意生身的身份,就對我施加諸多條框。我已經入了世,三千紅塵中各有運數,連神佛都不能插手。”

他說這些話,分明狼子野心。她想起他的名字,伏麐,麒麟是他的掌中物,原來早就有這層寓意在其中。

初夏的夜,她竟覺得有些涼,“你欲如何?白準沒有哪裡對不起你,助你登上帝位,令八方臣服,你還有什麼不滿足?”

他很不解的樣子,“師父言重了,我並未將他如何啊,不過派他出去辦點事罷了……師父和護國鶼鰈情深,現在讓你們分離,確實是我失策。但事出緊急,這麼做也是情非得已,還請師父見諒。”

他的眼裡始終含著深沉的算計,從上次被困小妙拂洲起,她就已經察覺了。

細想之下依舊很讓人尷尬,她不想再提及,但願他那天的話只是病糊塗了,一時胡言亂語。可現在看來,顯然是她太樂觀了,他有他的堅持,執念之深,已經超乎她的想象。

計較太多,最後無非讓自己難堪,她定了定心神道:“這長安城中還有邪祟,你打算怎麼辦?”

“你說的是羅剎麼?上次未能殲滅羅剎王,讓他帶著下屬逃脫了,今天的大典上也有羅剎出現,加上剛才假冒白準一事……我會查個水落石出的。不過師父也無需太過介懷,這人間世界本來就妖鬼橫行,有時候求同存異,也不是壞事。”

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羅剎禍亂人間是存同求異?她枯眉哂笑,“你可是意生身,怎麼會說這樣的話?”

其實沒有羅剎,就失去了搪塞的藉口,行事大不方便。他見她鬱郁,笑道:“師父大概對意生身有些誤會,有的意生身出現,是神佛的本意。佈道也好,朝見上界諸佛也好,是本尊菩薩的分身;有的意生身則不然,他的形成可能僅僅因為神佛剎那的妄念,本來就不夠純淨,紅塵中打滾,七情六慾通體而過,只比尋常人多些悟性和佛性罷了。”他緩緩搖頭,“小小的意生身,實在不堪一擊,師父何不猜一猜,我是屬於哪一種?”

他逼近一步,無方往後退了兩步,有一瞬居然感到恐懼,“難道你不是意生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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