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五 雲中君不見

小說:舊春歸 作者:尤四姐

裴臻貼著她的唇輕嘆低喃,“真如做夢一般……這竟是真的,春兒……”

歡喜,著實的歡喜或者有些冒失,可誰沒有過情難自禁時?心心念念牽掛了那麼久,原先還顧忌有素卿在,雖然只是幌子,卻實在給不了她正室的名分,不敢也不忍唐突佳人,現在不同了,對於女人最重要的一切他都能給她,心裡也一味的認定了她,現在又如此的親密,見她也不十分反感,心中更是石頭落了地,便拿額頭抵著她的,饜足地勾起了嘴角,又看她氣喘吁吁,紅唇嬌豔欲滴的模樣,心裡一動,復又輕嘬一口,無賴地衝她露齒一笑,臊得她面色駝紅,忙捂著嘴退後了好幾步。他哪裡容她逃,一伸手又將她圈進懷裡,低笑道,“今日且饒了你,待大婚之日我再連本帶利地討回來。你別掙,讓我抱一會子。”

毋望依言溫順地靠著他,心被脹得滿滿的,雖被這登徒子輕薄了,卻又有種塵埃落定了踏實,暗想他心裡是有我的,對不對?否則不會冒險日夜兼程幾千裡,只為來看我一眼。想來日後心思也無需搖擺不定了,只等他便是了。

兩人緘默了一會兒,毋望又想起德沛來,百轉千回的琢磨了,倒看出些端倪,怎麼那樣巧,燕王的下屬會來饅頭村,又那樣巧的瞧上沛哥兒,現在細想來,竟是他從中斡旋的。便道,“我弟弟可好?”

裴臻道,“有我在,自然保他萬無一失。再過兩月我便送他到無量山我師傅那裡去,學了謀斷和奇門遁甲,屆時天下便有第二個明月君了,不論哪方得勢,掌管乾坤的人定捨不得動他分毫,你道好不好?”

毋望驚道,“建文帝張皇榜找的就是你?你是明月君?”

裴臻得意搖著摺扇轉了兩圈,挺拔的身姿襯著謫仙般不俗的臉龐,說不盡的俊逸風流,腆臉笑道,“你瞧我可配得這個雅號?”

毋望嘀咕,這妖孽,正經時倒也皎皎如明月,普天之下除了他,怕也無人當得起這稱號了。

裴臻又自戀了一陣子,將視線落在她的襦裙上,嘖嘖稱讚道,“果然是極襯的。”

毋望知道他在說那面禁步,不免有些不好意思。裴臻朗朗一笑,道,“你可聽說過岳陽璧?”

毋望點了點頭,那岳陽璧與和氏璧是齊名的,皆是天下聞名的貴器,相傳玉質奇佳,冬日在手裡撫摩則通體發熱,是玉中極品,往常時有所聞,只不得一見罷了。

裴臻道,“那璧是我傳家之寶,如今系在姑娘裙腰之上呢。”

毋望吃驚不小,不由細看那玦,好是極好的,只是個頭並不大,怎麼也不像傳說中的岳陽璧啊。裴臻見她生疑便道,“那麼大的蠢物累贅,我著人把它打磨薄了,又把尺徑縮小了一半,上頭雕了蘭草,讓姑娘時時佩戴,便如蘭杜常伴左右了。”

這下毋望不得不承認臻大爺是奇才了,其糟蹋好東西的能力當真是登峰造極,無人可比的,好好的傳世奇珍竟被他磨小打薄了,只為給她壓裙?她欲哭無淚,這是什麼明月君,分明就是個無可救藥的紈絝子弟。

“你也莫懊惱,它日日供在盒裡終也無趣,不如物盡其用方好,以後一代代的傳給閨女就是了。”說笑著看了看天色,抱憾道,“時候不早了,我送你回房,你若遲遲不歸必要引出事端來。”說著穩穩將她抱起,幾個起落已躍到後院牆外。

毋望嚇得緊緊抓住他的衣襟,耳邊風聲颯響,又隱隱聽得水聲,轉眼已在自己房中,再看他衣襬盡溼,方知他竟是踏水而來的,虧得房裡的人都在院子裡賞月,否則豈不撞個正著?又想這人真叫她刮目相看,燕脂湖大小也近二十丈,他就這麼躍過來了,心下不禁驚歎好俊的功夫。

裴臻壓低聲道,“我走了,你既應了,那千萬等我。”又輕含了她肉嘟嘟的耳垂一下,竊笑著從視窗一躍而出,消失在茫茫月色中了。

毋望臉紅得幾乎滴出血來,這人怎麼如此愛佔便宜。耳朵上還殘留著溼溼的觸感,人卻已不見了。捧著發燙的頰,也不點燈,就著月色坐到書桌前,回想今夜的事仍覺得極不真實,她明明在秦淮河畔看人家燒寶塔的,糊里糊塗到了謝府的後園,雲裡霧裡的和裴臻一通胡謅,最後又不明就裡的回到了房裡,坐在這裡發呆,天曉得是怎麼回事。那人來無影去無蹤的,這會子定是又顛簸在馬背上了,真難為他一路奔波勞累,只為這半個時辰的相聚。胡亂想著,又記起他說的燕王謀反的事來,在朵邑時他的話就有玄機,她雖料了個七七八八,到底還是不肯定,沒想到他真的參與到那件事裡去了,事到如今說什麼都晚了,只求老天保佑吧,萬一不成他能全身而退,保得住性命才最要緊。

又愣愣坐了會子,一時頭有些暈起來,莫非那桂花酒上頭麼,便揚聲叫翠屏,外頭吃喝的丫頭婆子忙掌了燈進來,周婆子奇道,“姑娘多早晚回來的?”

毋望道,“有時候了,我從那邊廊下過來的,見你們正熱鬧便沒叫你們。”

玉華看她臉色微紅,急忙擰了帕子給她擦臉,一面道,“怎麼也不支一聲呢,瞧著是喝多了,快收拾了躺下吧,六兒呢,怎麼放姑娘一個人在屋子裡。”

算算時候也不短了,六兒還沒回來嗎?毋望心裡慌起來,只道,“我和她在夜市上走散了,尋她不著就先回來了,都四更了,怎麼辦?還是快到二門上打發幾個小子出去找吧,再去個人到二爺下處,看看二爺他們回來沒有。”

一屋子人亂作一團,玉華和翠屏撩了簾子正要出去叫人,才走到月洞門前,那個失了魂魄的六兒從外面一頭奔進來,帶著哭腔問,“姑娘可回來了?我和姑娘走散了,找了很久也找不到,怎麼辦啊”

玉華和翠屏互看了一眼,氣她連人都看不好,便搖頭道,“不曾回來,你怎麼伺候的,竟把人丟了,這還了得?”

六兒聽了一屁股坐在地上,放聲大哭道,“姑娘丟了,我也不活了,我怎麼和朵邑的老爺太太交代啊!”一串高音響徹雲霄,直把房裡的毋望哭了出來,六兒一見她連滾帶爬地抱住了她的腿,嚎道,“我的姑奶奶,虧得你回來了,若你丟了叫我怎麼辦?”

玉華斥道,“快噤聲吧,嫌事兒沒傳到老太太那兒去麼,幸好人沒丟,若姑娘有個好歹,咱們都活不成了。”

六兒擦了淚站起來,扶了毋望進房裡,服侍著摘了頭上身上的首飾,一樣一樣收進鏡匣裡,又細細拿龍膽草煎的汁沾了米粉膏子給她臉上手上打了一層,一面偏頭不停看她,毋望被她看得發毛,顫聲道,“你在瞧什麼?”

六兒撫著下巴道,“這是怎麼了,好好的嘴竟腫了。”

毋望心跳霎時漏了兩拍,忙搬了鏡子來看,果然紅紅的竟嘟起來了似的,暗地裡把那裴臻咒罵一遍,面上強作鎮定,緩緩道,“想是在匯賓樓吃了茄子,回來嘴便有些癢,這會子怎麼成這樣了。”

六兒無心道,“可是給蚊子咬了?我到翠屏那裡要些草藥膏子來罷,塗了明兒就好了。”

毋望差點沒噴笑出來,擺了手道,“不必了,蚊子還咬嘴?你當我是睡著的孩子不成。”

“那我去窖裡敲冰去,上年還有剩下的,拿布包了敷一敷吧,看明兒腫得更厲害。”說著就要起身去拿,毋望忙拉住她道,“快安生些吧,今兒過節,各處都下了鑰,麻煩別人做什麼,又叫碎嘴的嫌我們事多嗎?再說睡一覺就好了,你嚷得到處都知道,仔細明兒老太太打發了大夫來給我瞧嘴,那不是貽笑大方了嗎。”嘴上說著,心裡又暗笑,若明早不消腫,那裴臻就是隻毒蚊子了。

“可是怪呢,”六兒又湊近了看,咕噥道,“吃個茄子竟腫得這樣,還破了些皮。”

毋望忙扭了頭道,“什麼大不了的,癢了就拿牙咬了兩下,可不就破皮了麼,你也別管我了,自己收拾了睡去吧。”說著自己端了油燈進裡間去了,上了床,放下帳鉤子,才躺下,翠屏進來看她,道,“姑娘還沒睡呢?今兒晚上我值夜,姑娘有事就叫我吧。”

毋望嗯了一聲,道,“你們這就散了?”

翠屏坐到她穿沿上道,“都四更了,可不散了嗎。才剛二爺那兒時打發小廝來問姑娘可回來了,咱們幾位爺急壞了,說逛著逛著就走散了,聽說姑娘已經到家了直唸佛呢,姑娘下回還是別趕人多的時候出去了,又沒個知冷熱的人護著,萬一出個什麼岔子叫咱們怎麼好。”

毋望自然一一應了,翠屏又道,“姑娘可困?我還有事兒和姑娘說呢。”

“什麼事兒?”毋望往裡頭縮了縮道,“上來吧。”

翠屏脫了鞋躺下,猶豫著道,“我同玉華住一個屋子,這幾天總看見她吐酸水,今兒回來飯也沒吃,我從前服侍過貞姨娘,她那時候懷仁哥兒就是那樣的,姑娘說,會不會出什麼事?”

毋望聽了大吃一驚,心想慎言頭裡就要玉華的,玉華似乎也有這個意思,莫非這兩人暗度陳倉嗎?這可怎麼好,她一個姑娘家的院子裡出了這樣的事,叫別人怎麼議論呢!當下沒了主意,只道,“你說的可是真的嗎?”

翠屏道,“看著像,到底怎麼樣也不知道,我只告訴姑娘留意,我和玉華也是要好的,萬一真出了什麼事兒,望姑娘別把她往外推,好歹念在主僕一場,護她周全才是。”

毋望心裡亂,胡亂點了點頭,把諸事想了一遍,翠屏翻身睡去,一夜無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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