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克薩斯·4(1 / 3)

莎瓦挑了一個前排的位置。木質長椅的平滑螺旋紋路本來應該很舒服——這是令織木工匠們專門塑造的,為的是鼓勵平心靜氣地討論公民義務——但是她怎麼坐都不自在。她瞥了一眼老伴,他已經在一把舊木圓凳上坐定,等待被傳喚。亞撒身邊站著一個庭吏,正在用一根木籤剔牙。老婦人認了出來這位就是枚爾克,那個抓捕銳雯的騎兵領隊。她直勾勾地瞪著他,但枚爾克並沒注意到。他正在盯著大廳後面的門扉。門開啟又合上,三個穿深色長袍的人走了進來。枚爾克立刻立正站好,把嘴裡的木籤吐到一邊。

三位推事在主席臺前入座,官服在身後落定。三人看向臺下擁擠的大廳。房間中的嘈雜聲漸漸靜了下來。其中一位體型瘦高、鷹鉤鼻子的女士肅穆地站了起來。

“本次開庭的事由是審理關於素馬長老之死的新證據。”

人群中間開始出一陣低聲騷動,如同群蝗飛過。有些人已經聽說過推事所說的新證據,但大多數人來到這裡都只是因為聽說自己身邊有一個諾克薩斯人。但無論聽說了什麼,他們都知道同一件事素馬長老之死早就有了定論。疾風劍術、冥想室牆上的魔法痕跡就已經是非常充分的證據了。除了素馬長老,只有一個人能使出這種招式。

崎嶇不平的傷口被撕開了。眾人的心靈一剎那間被痛楚侵佔。他們大聲叫嚷,如果長老沒有死,村子就不會遭受如此嚴重的傷亡。這樁命案生後不久,半支諾克薩斯戰團就在納沃利長驅直入,一路上瘋狂殺戮。正是素馬長老的死導致的失衡,讓戰事愈演愈烈,太多太多人的兒女死在了戰場上。更糟糕的是,這個村子將罪名歸到了一個自己人頭上。

嘈雜的人群中響起一個高亢的聲音。

“我們已經知道是誰謀殺了素馬長老,”莎瓦的嘴唇飽經風霜,但仍然大聲說道。“就是那個叛徒,亞索。”

人們紛紛點頭,群情激昂地一口咬定。

“還有誰會素馬的疾風劍術?只有亞索!”莎瓦繼續說道。“現在捉拿他的永恩也一去不返,很有可能也是這個懦夫下的手。”

人群變得更加憤慨,甚至大叫著要讓亞索償命。莎瓦在長凳上坐得舒服多了。罪名的指控回到了正軌上,她心滿意足。

鷹鉤鼻的推事是織木工匠世家出身,最得意的本領就是解開冥頑不化的木疙瘩。她舉起渾圓的驚堂木——一顆久經磨礪的栗子,用力拍到烏黑的底座上。銳利的響聲懾服了眾人,大廳恢復了秩序。

“本庭尋求知識與啟迪,追尋素馬長老之死的真相,”推事說道。“你是想妨礙啟迪之路嗎,這位……?”

老婦人看了看自己的丈夫,感覺自己的臉頰燙。“孔德。莎瓦·孔德,”她低下頭,語氣中不見了冒昧。圓凳上的老伯看著她,抹掉了自己光亮腦門上的一把冷汗

“剛才說到,我們是為了新證據來的。”鷹推事掃視眾人,確認還有沒有不聽話的木疙瘩,然後對庭吏枚爾克點了點頭。“帶她進來。”

推事們入座以後,陰雲密佈的天空豁然開朗。大廳後面的門扉再次開啟。銳雯看到滿屋子村民被一束熾烈的陽光分成兩邊。她走進大廳,推開了凝固的空氣,就像一口憋了許久的悶氣終於長吁而出。

門扉在她身後關閉。兩名武士祭司押著她走過人群中間的通道。議會大廳再次籠罩在陰影之中,只有天棚上蜿蜒的窗戶和棚頂吊著的圓柱形燈籠灑下昏暗的光。經過莎瓦·孔德的時候,她看到老婦人努力壓抑著自己的哽咽。

她知道自己在他們眼裡是什麼樣的。一個女人,白色的頭上粘著牢房裡的稻草杆。陌生人。敵人。諾克薩斯的女兒。

一種深入骨髓的睏乏纏住了銳雯,就像田裡的泥附在了衣服上。她感到自己的靈魂正在僵化變形。但是,當她的目光掃到了圓凳上的老伯,便稍微挺直了腰桿。

她看到面前的三位推事端坐在審判席上。中間那位一臉嚴肅地示意她坐下,不必戴著鐐銬站著。

銳雯拒絕坐在那把魔力塑形的木椅上。她認出那個庭吏就是在老夫婦田裡遇到的騎兵領隊。他細薄的嘴唇依然撇著不可一世的微笑。

“隨你便,保準讓你好受。”

庭吏自己坐到了椅子上,滿意地嘆了口氣。坐在中間的推事嚴厲地瞪了他一眼,然後開口對銳雯說話。

“我知道你不是本地人。這邊的方言不好學。我會說通用語,這樣興許更容易交流。”

銳雯和大多數諾克薩斯人一樣都學過一些艾歐尼亞通用語,足以應付日常的指示和命令,但這裡的語言就像水土,每個村子的口音都反映著當地人獨一無二的性格。她對推事點點頭,靜靜等待。

“你叫什麼名字?”

“銳雯,”她的嗓音嘶啞,卡在了喉頭。

“給她水。”

庭吏站起來,拿了一個水袋,舉到她面前。銳雯看了看水袋,沒有伸手。

“就是水,孩子,”坐在旁席的推事說道,向前俯身說。“怎麼,你還怕我們下毒?”

銳雯搖頭拒絕了恩賜。她清了清嗓子,打定主意就這樣繼續說話。庭吏撇撇嘴,舉起水袋牛飲起來,一股水沿著他的嘴角淌下來。喝完還故意亮出一排牙,向銳雯耀武揚威。

“你被本庭傳喚,”推事打斷了這一幕,讓銳雯的注意力重新回到三位身穿長袍的人物和大廳裡的人群身上。“是因為我們想要聽聽你的說辭。”

“我不是要被判刑嗎?”

推事硬是嚥下了自己的驚訝。

“我不太清楚你們那邊是如何履行正義的,但在這兒,我們相信正義先需要的是理解和啟迪。”推事對銳雯說話的口吻像是在面對一個孩童。“我們相信你掌握著關於某一事件的資訊。而這份資訊對我們所有人都很重要。要是因此揭露了罪行,那才輪到量刑和處罰。”

銳雯看了看推事,又看看亞撒,再看回推事。諾克薩斯的正義經常是在戰鬥中定下的。如果一個人運氣好,鋒利的武器就會痛快地做出決斷。銳雯警惕地注視著推事。“你想知道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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