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早起,卓軒卻無心改善個人形象,草草漱口洗臉,連髻都懶得梳理,就匆匆換上紅胖襖、戰靴,戴上紅笠軍帽。
臨行前默默告誡自己“從今日起,我就是大同城內一丘八,別動雜念!”
操起兵器,拿著盔甲與舒展鴻一道出了門。
天色放曉,一騎人馬從二人身邊馳過,掀起一股寒流。錯身後,騎者回頭衝他們頜。
呂良?
卓軒朝呂良來時的方向望去,依稀可見一棟獨院營舍半隱在雪林中,那裡離他們四人的住處好像只有十餘丈遠。
攀上高枝就是好啊,得到郭嫣的青睞,呂良沒有家眷也能入住單獨的營舍,還有高大威猛的戰馬可騎,此人的前途堪稱一片光明!
見呂良春風得意馬蹄疾,卓軒還算淡定,想各人自有各人的命數,自己出身卑微,犯不著羨慕誰,也不必鄙夷走終南捷徑的人。
高頭大馬不騎也罷,反正住地離校場很近,一里多遠的路程,乘機活動活動腳板,挺好的。
道上人影一晃,方善在一群人的簇擁下出現在岔路口,看行走的朝向,可知他並非要去校場巡視,而是想去另一個地方。
“過來!”
方善駐足,衝卓軒招招手,隨即命隨從避到遠處。
卓軒吩咐舒展鴻先去校場,然後移步至方善身邊,
“知道我為何特意命人放你們四個流浪的孩子入城嗎?”
晨曦下,四十多歲的方善遙望遠空,目光深邃,一張稜角分明的臉非常耐看。若非昨日此人話,差點將卓軒擋在軍營外,卓軒說不定會萬分真誠的對他表示敬意。
但如今他做不到,就淡淡的道“屬下不知,請將軍示下。”
“去年山西行都司派人赴各處查過,除幾處城堡周圍的部分百姓得以入城躲過一劫外,其它地方的鄉民幾乎都死絕了。你一個少年,流落於戰火紛飛的荒野,居然活了下來,還領著另外三個孩子,這不能不說是一個奇蹟!本官沒有理由不讓創造了奇蹟的人入城。”
其它地方的鄉民幾乎都死光了?那東山村的鄉民呢?
卓軒雖感到憂心,但他絕不相信東山村的鄉民會遭遇不測。嗯,那裡是世外桃源,韃賊做不了武陵漁人!
只是,這樣的訊息還是先瞞著柳家兄妹和舒展鴻為好。
他怔怔的定在那裡,沒有搭話。
“知道我為何要阻止你應募嗎?”
“屬下不知。”
方善在卓軒面前來回徐徐走動,臉色趨於冷峻,“有些事,經歷過了,就會留下難以抹去的印記。你在逃難途中見過武清侯石侯爺,要想從軍,大可去武清侯手下做名牙兵,或者乾脆做個世間無名的小民得了,可是,你卻偏偏選擇做了大同城的募兵,還是年少,慮事不周啊!”
“屬下不太明白。”
“一聲默默無聞也就罷了,可是,你是否想過,有朝一日會在萬軍之中冒出尖來?萬一哪天如願立下顯赫戰功,得以揚名立萬,那時你與武清侯及其侄兒極有可能碰面,見面後雙方會有何種感受?”
江湖有江湖的黑話,官場有官場的暗語,二者並無本質的不同,故而卓軒明白,從今往後,自己要學會精準解讀別人的暗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