須賈水性尚可,不過年事已高,眼下又是春分時節,河水冰冷刺骨,加之水中掙扎體力虛脫,救上來後渾身顫抖,人已陷入昏迷之中。
瘦骨嶙峋的須賈牙齒打戰渾身抖,讓人所見甚是可憐。
秦夢欲要為他去除身上浸滿水沉甸甸的棉袍,卻不想被蜂擁爬上大船,眼睛裡紅的冒血的甲士擋住了。
勸阻無效後,秦夢一時氣急大呼道“爾等快給我讓開,在這樣下去須公就活不成了!”
這是一群魏武卒裝束的甲士,其中有人認出了大船上的呂字大旗還有歪梳髻的秦人水師,立時有人大喊道“這是天殺的秦軍水師,兄弟們搶回相邦!”
一嗓子喊過,就迎一片拔劍倉啷聲的附和,一眾魏武卒統統拔劍在手。船上水師甲士一方,早就處在防範狀態,個個弓弩上弦,火併一觸即!
秦夢眼看局勢就要失控,不得已大吼道“他孃的,都給我住手,我乃魏王親封得魏國大宗伯繁陽人士秦夢是也!須公是我的師父!”
秦夢這一嗓子喊出來,雖然變聲期已過,但還帶著尖細刺耳的嗓音,一時震懾了船上所有人!
所持利刃的魏武卒立時愣在了原地,紛紛吃驚的打量面前的半大小子,就在他們疑惑不定,是還劍入鞘時,還是和船上秦軍一拼時,一個剛被拉上船舷的白麵後生魏武卒,不住吐著嘴裡河水,有氣無力,舉手維艱的向一眾魏武卒招手顫顫巍巍喊道“不可……造次……此人……就是我……魏國……大宗伯!”
秦夢甩頭看去,頓覺此人面熟,思量之中,突然恍然大悟,脫口喊道“公孫魏宇?”
秦夢連忙上前攙扶起不斷凍得渾身打寒戰的魏宇,不解的問道“魏兄眼下是怎麼個情況?須公為何黑夜犯險深夜渡河呢?”
魏宇慘笑兩聲道“我魏國如今危如累卵,相邦黑夜渡河是為了回大梁要糧!”
又是要糧?韓魏兩國之間就這麼缺糧嗎?
秦夢受困咸陽,對東方六國大事,未做細緻瞭解,出了咸陽後,又因徹夜兼程,派出收集情報的墨門兄弟還未返回,因而三晉的局勢並不是特別的瞭解。
不過《史記》有載,信陵君魏無忌將軍率五國兵擊秦。
秦夢一直認為現在應是信陵君最為風光時候,手握五國令旗,揮斥方遒,正打得蒙驁沒有還手之力到處逃竄呢?然而眼下出現的這一幕明顯不合理,須賈蒼蒼老臣,身份顯赫,卻不顧黑夜黃河惡浪,以身犯險,行船回國都求糧!
孃的!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秦夢滿心的疑問,也得暫時擱在心中,先張羅地方讓須賈魏,宇換掉身上浸水的棉袍。
儘管樓船之中甲士所蓋的被褥潮溼黴氣,但卻是救人性命讓人溫暖的法寶。
魏宇年輕氣盛,換了衣服也就恢復了正常,然而須賈卻不行,昏昏沉沉,渾身戰慄。
秦夢的第一反應就是想為須賈生個火,於是秦夢沒多想就命令呂八將樓船靠邊上岸了。
大梁五馬分屍,繁陽小子生死無懼,就在生死一線之時,秦夢為人所救。這等傳奇故事隨著秦夢名聞天下流傳範圍也就越來越廣。秦夢和須賈之間的情誼,也就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了。
呂八也未多加考慮,便順了秦夢意思,停船靠岸。
待須賈被人用被子裹著抬到大火堆旁正在取暖之時,誰也不曾想到,適才離去的韓熙一眾鐵騎,去而復返,手持一片火把佇立在火堆之前。
秦夢抬眼正和馬上韓熙雙目對視,黑夜之中彼此的眼神雖不甚清晰,然而秦夢卻感受到了刺骨的陰冷,看來韓熙認出了自己。
韓熙眼神尖利乜斜了一眼正在不斷揉搓須賈冰冷四肢的秦夢,突然放肆的向四外打量。
秦夢的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裡,然而最不想要生的事情還是生了。
“哇,還能烤火?本公子……不父王對我說,我也已是太子了,我要上岸玩火!快抱我下去!”成蟜稚嫩,清脆的聲音穿透了夜間重重的黑幕直達四野。
秦夢這一刻恨不得堵上自己的耳朵,然而一切枉然,手忙腳亂的魯勾踐沒能成功阻止成蟜說話。
其實成蟜之言在不瞭解咸陽局勢人耳中倒沒什麼,然而韓熙卻不然,他是剛從關中馬不停蹄回到韓國的,咸陽局勢的險惡他比誰都清楚。
若是韓熙沒有見到成蟜,最多認為秦夢是從秦國逃了出來,但見到了成蟜,像韓熙這樣一位負責王畿重地的縣令,不可不往深層次裡想!
韓熙並未下馬,抱拳向呂八問道“八公從函谷關而來,可曾聽聞秦國文昌君回到了咸陽嗎?”呂八本能的拒絕道“路上行路匆忙,不曾留意咸陽訊息!”
韓熙目露兇光,指著扒著船舷要往下跳的成蟜陡然大喊道“你可是秦王太子成蟜?”
“是啊!你認得本太子!”成蟜倒是伶俐的應了一句。
秦夢此時驚得眼珠都快掉地上了,頓時停止了對須賈的揉搓,欲要喝令呂八捉拿韓熙,然而卻晚了一步。
韓熙雙腿夾馬,大喝一聲道“告辭!”話音落下,馬已如箭般賓士了出去,隨著他們手中的火把如流星般落地熄滅,他們隨之隱沒進黑夜中了。
韓熙狂飆而去,帶來一陣強勁的冷風,捲起火苗,差點燎到秦夢的髻。
壞菜!秦夢大感不妙。韓熙多半派人隱藏在了黑夜中,窺探這裡動靜,同時一定會將這一個驚天訊息稟告韓王,到那時韓王一定會派遣大軍來奪成蟜。
呂八也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將秦夢拉到一邊,說出了他的隱憂。
“不能繼續在河上航行了,若是韓軍鐵騎快馬追來,不消兩個時辰就能追上我們,到時樓船上的公子成蟜就無處藏身了!”
秦夢求助魏宇,想借調一支魏軍過來制衡韓軍。魏宇苦澀的說道“秦軍十幾萬大軍,在河內肆虐,魏武卒兵力捉襟見肘,不論犀魏喜,公子魏牟他們都來不了!”
眼前就是魏國國境,長城防線向來都是大軍壓境,秦夢大感迷惑追問道“國中局勢怎麼糜爛到如此地步了?你父信陵君何在呢?”
魏國真是到了生死存亡之秋,眼下局勢危如累卵!
蒙驁在趙國地盤上氣勢如虹,所向披靡,一口氣攻克趙國三十七城,接著南下,又一口氣橫掃魏國靠近上黨的好些重鎮,接著又轉戰魏國河內,一連拔掉高都,汲兩個重鎮。要命的是汲城隔河嚮往的卷城一下子就暴露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