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愛民如子(1 / 3)

小說:長命女 作者:我想吃肉

這跟說好的不一樣!

朱寂在京城接到任務的時候, 對楣州之行有他自己的想象。艱苦是肯定的, 民生凋敝也是可以理解的。他認為自己到楣州一路艱辛, 到得楣州也要看一看窮山惡水裡的殘破, 事先調整好了心情, 準備齊了感慨。

一路氣悶,對艱辛的感慨被梁家兩兄弟憋回了肚子裡, 腹誹了一路的“愚人”、“庸俗”、“無趣”。

到了楣州見到袁樵,本以為可以做詩應和,抒發胸臆。楣州說是窮山惡水,見了之後也要說一句山清水秀的, 山清水秀之間簡樸又困苦的生活,非常的值得寫詩做賦了。

又弄成現在這副模樣!

朱寂斗笠底下是他正常戴的帽子, 一個人的腦袋上頂著兩重帽子既不舒服又不方便, 朱寂只得伸出手來按住斗笠, 免得它掉了。一手按著斗笠,朱寂問道:“這是要做甚?”問的時候還將斗笠往下壓了壓,怕被人看到了他的臉。堂堂的朱公子, 一副不倫不類的打扮跑到這樣一個地方來, 能看嗎?

袁樵頭上的斗笠跟著腦袋轉了四分之一圈,將正臉轉對著朱寂, 道:“我看你閒得無趣,帶你來找個樂子。”

【怕不是還記仇!】朱寂心裡打小鼓, 【我就惹了你一回, 你媳婦兒也娶了, 還很划算,還要整我?也太小心眼了吧?你不能夠這樣吧?我看你不是壞人吶!】

猜到朱寂可能的心思,袁樵分了兩句話給他,權作解釋:“你我一生,難得有這樣的機會。只看一眼未免浪費了。”

“什、什麼意思?”

袁樵笑笑:“幹兩天就知道了,來吧。”拿過兩柄鍬,自取了一柄,給了朱寂一柄。

【他總不至於為了整我,自己也做苦力吧?大概、也許、八成、可能是真的事出有因。】朱寂遲疑地接過了袁樵鍬,慢騰騰地說:“你這樣,有失體統,重視水利就規劃水道、統籌用工嘛。你我的長項不在挖地,勞心者治人,勞力者治於人……”

他還有一肚子的話要講,都是正正經經的道理。袁樵讀過的書不比他少,道理比他還通透,聽朱寂叨叨的話,彷彿是兩個月前的自己,忍不住面上泛出微笑來。與他一道幹活,一面幹一面說:“你怎知我沒有規劃統籌?”

“那還弄這個做什麼?”朱寂穿得整齊,還是貴公子的打扮,半點也不適合幹這個活計。學著袁樵的樣子抬腳踩在鍬上使力,衣裳的下襬很長,抬起的鞋子上沾了大團的溼泥,隨著他的動作把下襬都汙染了。他左足立著,右足使力去踩,雙膝不由自主地彎曲,沾汙的下襬又落下來,右腳一提,把下襬踩到了鍬上,整個人被拉得失去了平衡,險些跌倒。

袁樵眼疾手快將他扶起,問道:“有何感想?”

朱寂罵道:“這是什麼混賬事?看我像該做這些事的人嗎?我的衣著是該幹這些的嗎?”

袁樵道:“穿著光鮮是做不了這些活計的。”

“我又不用做這些!”

“他們要做些的,那咱們就不能再挑剔他們的儀態了。”袁樵平靜地說。曾經他與朱寂一樣的,以為鄉民是不大上得了檯面。他比朱寂好的地方就在於他比朱寂要寬容一些,認為鄉民可以教化,可以讓他們循禮。

真動了手就知道,像梁滿倉那樣的老農已經是農夫裡極有教養的了。挑剔他們的儀態,比“何不食肉糜”也好不到哪裡去。

朱寂小聲嘀咕:“我才不挑剔呢。”【你就是給你岳父家說話,哼!他們現在又不是農夫,可不能還照老農的要求來啦。不過,你也不算沒有道理,我不取笑農夫就是了。】

又挖了幾鍬,朱寂道:“好啦,我知道啦。哎,你怎麼做得這麼……嫻熟?沒人逼你這麼做吧?好歹是大家公子,又是御史清流出身,你,沒人排擠你,是不是?”

袁樵笑道:“對,當然沒有,不過我想試試。朱兄,有些事情親自做了才知道與想象中的不一樣。”

“什麼意思?”朱寂悄悄地拖著鍬湊近了袁樵,假裝忘了自己是來挖渠的。

袁樵道:“我原與你想得差不多,唔,自認比你更知人間疾苦,我曾隨父親在外任上住過幾年。南下楣州之前也請教過一些前輩,都告訴我要務實。他們說的務實,不外是勸課農桑、興修水利,然後很重視的一條是興學校。

“沒錯呀。”

“來了就遇到楊仕達了。原來,頭一樣遇到的是兼併。”

朱寂勉強道:“那是個意外。”

“是意外。意外之後呢?我想勸課農桑,農桑是什麼樣子的?我以前只在書裡看到過,騎在馬上看到後,然後呢?百姓心裡想的是什麼,我不知道。”

朱寂為了不幹這讓人瞧不起的粗活,東拉西扯:“怎麼會不知道呢?不外是減賦稅,這個朝廷免了他們今年的稅。再有風調雨順,遇到一個愛民如子的父母官。”

袁樵停下手,似笑非笑地道:“愛民如子?我兒子正在家裡讀書,調好的名香燒著,奴婢伺候著。”

朱寂抿了抿嘴。

袁樵道:“像今天,希望土地鬆軟一點,監工不要往下落鞭子,手裡的鍬好用一點。減賦稅你說中了,但不是天天都這樣想,只有遇到事情或者閒下來的時候才會想。朱兄,再幹兩天吧,我給你準備好衣裳了。”

朱寂四下張望,只見民伕都彎著腰或挖地、或擔土:“……”跟他們一樣幹活?簡直斯文掃地!

然而落在袁樵的手裡,朱寂還是認慫了,好像是有一點明白蕭禮為什麼把他踢過來了。

他還是猜錯了,蕭禮根本不知道袁樵會幹這個事,蕭禮的初衷也不過是讓朱寂乾點實事,並沒有想讓他幹得這麼“實在”。蕭禮,甚至被梁玉領去幹活之前的袁樵父子,與朱寂的想法前沒有太大的差別。袁樵也沒有故意整他,又或者是故意開導他的意思,只是想:【日後同朝為官,他若能明白些事理,彼此也好相處。且真正知道民間疾苦的官員多些,於國於民都有益。】

朱寂渾水摸魚地幹了一個上午的活,開飯了。袁樵領他去打飯,朱寂按著斗笠不想被人認出來。到了大鍋面前自己暴露了:“就吃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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