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無度將她一頭烏髮抓緊,握在手中,青絲絲絲縷縷從他指縫中穿過。大燕以頭髮烏黑濃密為美,因此姑娘家都格外注重養護頭髮,謝慈自然也不例外。她天生頭髮便烏黑濃密,平日裡又注意養護,每回洗頭髮時工序繁瑣,一絲不苟,因而格外柔順平滑,手指摸起來都覺得舒服。髮絲飄飛之間,還帶著些許桂花油的香氣。
“興許是有。”他笑意徐徐,還正兒八經答她的話,將手心裡的長髮抖落,只剩中指上勾了一簇,繞成圈,柔順的長髮一圈圈鬆開。
謝慈被他這麼一攪和,氣也生不起來了,看他還玩自己的頭髮,將自己的頭髮從他指縫裡拉回來,要他出去。
“別在這兒添亂。”
謝慈不由分說將人推出門外,命蘭時與竹時將門關上,就這麼將謝無度晾在門外。權傾朝野的武寧王,就這麼被毫不留情地趕出門,站在門口垂眸失笑。
常寧與青闌都是很了他許多年的老人,對他們二人的脾氣都有些瞭解,因此見狀便知,這是謝慈生氣了。
他們不知謝慈被謝無度接回來之後在房中發生什麼,只是覺得,王爺這麼費盡心思為了小姐,結果小姐還朝王爺生氣。
不過小姐的脾氣一向如此,對著外人嬌縱,對著王爺,更是變本加厲。但也沒辦法,畢竟王爺願意慣著。
常寧與青闌二人都低下頭,只當做什麼都沒看見。
謝無度在門廊下負手而立,耐心等著。
廊下掛著個金色鈴鐺,經風一吹,發出清凌凌的聲響。夏日的早晨明朗和暢,陽光已經躍過圍牆,落進庭院。
梳妝檯正對著窗,窗牖敞著,陽光與清風一道闖進房間裡。清風拂面,謝慈嘆了聲,將手中的玫瑰髮簪扔在臺面上,發出清脆一聲響。
蘭時在她身後替她篦發,不知說些什麼,昨日出這麼大事,小姐心裡定然不舒服。她們也沒想到,那位二皇子竟敢如此行事……
謝慈心中的確五味雜陳,一方面,她在惱怒蕭羽風的行事。他算什麼東西,竟也敢肖想染指自己?還用如此下作的手段,說了那些髒耳朵的話……她真恨不得殺了他。
另一方面,卻不是為蕭羽風,而是為謝無度。她抬眸,望向鏡中的自己。
她不是長公主的女兒,不是他的親妹妹,長公主一夕之間毫不猶豫放棄了她。
她原本想的是,沒關係,她還有謝無度。
她當謝無度是哥哥。
儘管許多時候他們之間的相處看起來沒大沒小,沒有規矩,可是,她的確當謝無度是哥哥。
不止是哥哥,還是她所擁有的一切。
在這麼短的時間裡,謝慈不能接受失去阿孃,又失去阿兄。
謝無度說,他們之間的感情,何必在意這些?可是,即便感情再好,有些事情也不該發生在兄妹之間,沒有誰家兄妹會如此。
……
她陷入走神,記起昨日的一些回憶,深深吸氣,將那些畫面拋開。
待裝扮完,已經過去快半個時辰。這其中有謝慈特意讓她們慢些的功勞,也有她心緒難平,因而挑三嫌四,這衣裳顏色不好看,那衣裙款式不好看……從髮簪耳環項鍊到衣裳鞋子都挑剔了一遍,才算結束。
開啟門時,謝無度還在門口等著,謝慈有些意外。
她呼吸一頓,有些不大想面對他。
謝無度倒是坦然,看向她,問:“要不要去算賬?”
他伸手撥弄一旁的鈴鐺,凌凌地響。
謝慈微蹙眉,隨即反應過來,應該是找蕭羽風算賬。
“要。”她眉目之間呈現出幾分凌厲,美人如刀。
謝無度笑了笑,道了聲走。
地牢環境陰暗潮溼又骯髒,謝無度自然不可能帶謝慈去那兒。他讓人把蕭羽風從地牢裡帶出來,關進了一個偏僻的房間裡。
蕭羽風被綁在椅子上,他已經快一天水米未進,也沒能安然睡上一覺,此刻鬍子拉碴,衣衫凌亂,一臉的憔悴與狼狽。他不知道謝無度把他綁在這裡做什麼,他又累又怕,只想快點離開這兒。
曹瑞被分開帶走,這房間裡只有蕭羽風一個人。蕭羽風感覺到不安,他試圖掙扎,但發現越掙扎只會越讓繩子捆得越緊。他自幼沒吃過什麼苦,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一身細皮嫩肉,哪裡能忍受這樣的痛苦,掙扎了幾下也不敢再掙扎了。
就在蕭羽風快要睡著的時候,門被人推開,吱呀一聲,讓他的精神再次緊繃起來。
他睜開眼,往門口看去,看見了謝慈。
她仍舊是那樣的高貴,一身精緻裝扮,冷冷的眼裡盡是蔑視與嫌棄,還有些毫不掩飾的怒意。
蕭羽風貼緊椅背,已經想到謝慈出現是為什麼。她從小就是那副脾氣,絕不讓自己受氣。
謝慈身後跟著謝無度,兩個人隔了幾步。謝無度的眼神仍舊是冷冰冰的,像要將他生吞活剝了似的。
謝慈看著蕭羽風,撇嘴,“昨天不是挺橫的嗎?怎麼樣,本小姐是不是告訴過你,本小姐會殺了你。”
常寧與青闌二人常年帶著佩劍,謝慈回身抽出青闌的佩劍,那劍鋒利無比,從劍身上,蕭羽風看見自己的臉,充滿恐懼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