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1 / 4)

細鹽一樣的雪粒,還不成氣候,偶爾幾片從燈盞的光暈中零星飄下,隱入夜裡,沒了影蹤。

夜幕的黑紗一層層揭開,天邊已泛了些青色,他腳步越來越近。

終於瞧清了那道牽斷腸的身影,比之間清減了許多,孤零零地立在廊下,旋在她身上的那股冷風,似乎隨時都能將她吹倒。

心尖一陣刺痛,如刀割,能想象她經歷了多少苦楚,都說亂世磨人,磨的不是命,是人心肝。

他抬步上了臺階,慢慢地朝著她靠近,她倒是立在那一動不動,一雙眸子緊緊地盯著他,眸光有些恍惚。

最後他站在她跟前三步遠停了腳步,她才眨動了一下眼睛,豆大的淚珠子從眼眶內滾落而出,掛在臉上,也不吭聲,只瞧著他。

她這副模樣,即便不說話,也將相思之苦演繹到了極致。

初見時她雙目清透,裡頭還未裝進人,如今那雙眸子五味陳雜,感情裡的酸甜苦辣當是都嚐了一個遍,已然陷入了漩渦中。

苦澀中夾了些蜜糖刀子,他伸出手,輕輕地將她摟進了懷裡,側臉去貼她的臉頰,喉嚨早已繃得發緊,“夫人,為夫回來了,凱旋。”

兩人的臉頰都有些涼,貼在一起,慢慢地升了溫,實實在在的觸感,並非夢境。

他回來了。

心口的悸動如波濤翻湧,芸娘承受不住,點了下頭奈何喉嚨嗚咽得厲害,沒法子應他,只嚶嚶發出了一道小獸聲,將頭埋在他脖子下,纖細的胳膊環住他的腰,緊緊地將他抱住。沒有他在身旁,她似乎也能撐起半邊天,可一旦這個人出現,她全身的骨頭彷佛都懶了下來,只想靠在他懷裡,躲風躲雨。

一個擁抱,解不了相思之苦,反而將這段日子壓在心底的感情拉扯出來,愈發滋長了,裴安的臉頰不斷地蹭著她的臉,恨不得將她揉進骨頭裡。

兩人也不知道在那廊下抱了多久,芸娘終是想了起來,抬頭去看他,“皇帝在裡面,郎君先進去。”

裴安低頭,神色無動於衷,一雙眸子殷紅深邃,深深地看著她,眼裡只能融進她一人,什麼仇恨,在這一刻,早沒了影子。

他有她,足矣。

她能全須全尾,已是老天眷顧。

熬了一夜,芸娘眼底也帶著血絲,四目相對,誰也沒好到哪兒去。這番對視,愈發讓人難捨難分,他又將她揉進懷抱裡,聲音沙啞,“再抱一會兒。”

抱得久了,心頭到底踏實了下來,慢慢地平穩了,此一番,他們再也不會分開,將來還有一輩子的時間可以敘說。

眼見天色越來越亮,芸娘催了他一聲,“進去吧,別讓他先死了。”

裴安這才鬆了她,“等我出來。”

芸娘點頭,“嗯。”

裴安看了她一眼,抬步往門前走去,都到門檻前了,他腳步一頓,突然連退幾步回來,還沒等芸娘反應過來,他又偏下頭,猛然咬住她的紅唇,舌尖兇猛,直往裡鑽。

一個吻,鋪天蓋地,激烈火熱。

片刻後,兩人喘著粗氣看著彼此。

芸娘頂著一張紅臉,還未發出個聲兒,又被他拉過去緊緊抱在懷裡,唇瓣磨著她的耳邊,啞聲道,“為夫想死你了。”

分開了三個月,原本覺得身體已有了些生分,被他一通行雲如流水的流氓耍下來,熟悉感瞬間被拉了回來。

大殿下可全是明春堂的人。

芸娘臉色能滴血,伸手去推他,可兩個月的戰場磨練,他身板子結實如銅板,她推了他也是紋絲不動,也不收斂,又咬了一下她耳朵,在她發作前,才鬆開她,牽住她的手一握,“一起進去,外面風大。”

大殿的門被推開,熹微光線照進來,皇帝依舊坐在龍椅上,只不過雙手雙腳被綁,動彈不得。

堂堂皇帝被五花大綁,他也算是千古第一人。

見是裴安,皇帝一震,目光下意識地露出了恐慌,裴安是什麼人,有什麼手段,自己比誰都清楚,有那麼一樁仇恨在,他豈能輕饒了自己......

裴安倒是沒先去看他,反手關了門,讓芸娘坐在了靠門邊的一把太師椅上,將其轉了個方向,輕聲道,“別看。”

安置好了,他才轉身緩緩地朝皇帝走去。

那謀子的冷光,似是已然將他當成了個死人,皇帝心頭的恐懼更深,不由大聲痛罵,“亂臣賊子,朕乃真龍天子,當真敢弒君?!”

裴安沒搭理他,將旁邊的一張圓凳提起來,放在了皇帝對面,坐了下來,“不著急死,死是便宜了你。”

皇帝看著他從靴子上抽出了短刀,嘴角一顫,額頭已經冒出了冷汗,先前的氣勢全無,顫抖地問,“你,你想要如何?”

裴安沒應,眸色冰涼地盯著他。

皇帝吞嚥了一下喉嚨,到底是心虛,“朕,朕沒,沒碰她......”

人死了什麼也不知道,可臨死前的痛苦和恐懼卻是難熬,皇帝知道他心裡恨什麼,只能先消去他的恨意,語無倫次地解釋道,“她抵死不從,拿刀子劃了身,你姑姑回來得及時,朕當真沒碰她。可裴恆他太固執,非要朕下什麼罪己召,他就沒想過罪己召一下,只會是兩敗俱傷,顏面都無......”

裴安眼睛一閉,手裡的刀子定在桌上,切齒道,“豬狗不如的東西。”

皇帝被那動靜嚇得往後縮了一下,反應過來,一腔悲切,他是皇帝竟然淪落到了這等讓人宰割的地步,當真如人所說,同那喪家之犬有何區別,自尊心遭到了踐踏,皇帝突然也也不怕死了,神色激動地看著裴安,怒聲道,“朕為何這麼做?歸根結底,還不是因為你們裴家。一個裴恆,一個你裴安,你們父子倆自己看看,眼裡哪有朕這個皇帝!”

當年裴家的功勞和名聲實在是太高,壓過了他這個皇帝,讓他有了一種身為傀儡的窒息感,這天下是他趙濤的,誰要想歪心思,都是造反謀逆。

“百姓說的都是什麼話?說朕這皇帝是撿來的,靠你裴家恩施。身為皇帝,試問誰能容得下這等爬在自己頭上的臣子?”

裴安一聲冷嗤,“你不是?”

皇帝神色一僵。

他裴恆當初確實救了自己的命,將臨安讓了出來,但身為臣子,保護君主,不是理所應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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