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騎士比武(1 / 3)

“我覺得這人想殺了我們,暴風。”尼爾拍了拍胯下坐騎的脖頸。接著他聳聳肩,深吸了口氣,望向天空。

他總是覺得天空就是天空——是的,它會隨氣候變化,但不管你去到何方,它的本質始終不變。不過這兒是南方,天空的藍色似乎也略有不同:它顯得更深。隨之而來的還有別的陌生事物——日照充足的田地與綿延四方的葡萄園,白石灰粉刷的房子和紅瓦房頂,散落在視野中的低矮橡樹與細長雪松。他很難相信世上除了他寒冷多霧的家園,還會有這樣的地方存在——特別是在諾午門月已經過去一半的現在。這會兒斯科大概已經給蓋在一王國碼厚的雪下邊兒了。在這兒,他的軟皮衣和盔甲下卻冒出了幾滴汗珠。

尼爾仍未忘記它的奇妙。他仍記得初見伊斯冷時的敬畏,世界對於一個來自賴爾海上小島的男孩來說是那麼的博大。而在過去的幾個月裡,他周圍的世界彷彿又縮小了,伊斯冷城堡也幾乎小得像個盒子。

如今世界看起來前所未有的寬廣,這帶給他一種悲哀的幸福感。在這廣闊無垠的世界裡,尼爾·梅柯文的悲傷與恐懼根本不值一提。

然而,這種複雜的愉悅也讓他有了些許罪惡感。王后仍舊身處危難之中,而不管原因為何,拋下她總是讓他心中有愧。但卻是她為他選擇了這條路,是她,還有依倫和法絲緹婭的影子。她們的確比他更清楚該做什麼。

但他仍舊不該自顧享樂。

他聽到喊聲,才意識到路上的那人並不樂意因為他對天空的喜愛而被忽視。

“抱歉,”尼爾用王國語喊了回去,“可我聽不懂您說的。我沒學過維特利安語。”

男人回以同樣無法理解的幾句話,這次是和他的一名扈從交談。至少尼爾猜測他們是扈從,因為他估計叫喊的那個人是個騎士。他騎在一匹額頭有白色斑點的壯實黑馬上,馬身上披掛著輕型馬鎧。

這騎士也穿了盔甲,造型奇特而又異常精美,盔甲關節處刻著橡葉圖案,但明顯是騎士戰甲。他把頭盔夾在胳膊下,但尼爾能看出它是錐形的。頭盔上排列著色彩鮮亮的羽飾,幾乎就像公雞的尾巴。他穿著的並非短披風或罩袍,而是件紅黃相間的長袍,盾牌上的紋章相當清晰——一個握緊的拳頭,一縷陽光,一個袋子之類的東西——尼爾所知的家紋中沒有這些圖案,但正如他剛才所想的,他離家鄉已經很遠了。

這位騎士帶了四個人,都沒穿鎧甲,他們身著與盾牌相同紋章的紅色短披風。路旁豎著一頂大帳篷,飄揚的三角旗上只有陽光圖案。三匹馬和兩匹騾子正在車轍滿布的紅土路另一邊的牧場上吃草。

其中一個人叫道:“我的主人要你表明身份!”他有張細長而瘦骨嶙峋的臉,下巴上的一叢毛髮正努力朝著鬍鬚的目標生長,“若你不會文明語言,那就隨你說什麼吧,我都能翻譯的。”

“我是個流浪客,”尼爾回答,“恐怕我只能告訴你這麼多。”

騎士和他手下短暫交談了幾句,接著扈從轉身面向尼爾。

“你穿著騎士的盔甲,拿著騎士的武器。你為何人效命?”

“我不能回答這個問題。”尼爾說。

“想清楚嘍,閣下,”那人說,“不帶證明就穿著騎士盔甲在這個國家可是犯法的。”

“我明白,”尼爾回答,“可如果我是個騎士,而且能提出證明,你的主人會怎麼說?”

“他會挑戰你,進行一場光榮的戰鬥。等他殺死你以後,他將得到你的盔甲和馬。”

“啊。那如果我只是個冒牌騎士呢?”

“那我的主人就只好罰你的款,沒收你的財產。”

“那麼,”尼爾說,“兩者並沒有多大區別,對吧?還好我帶了根長矛。”

那人瞪圓了雙眼。“你可知道你面對的是誰?”

“我本想問,但既然我不能說自己的名字,再問就不禮貌了。”

“你認不出他的紋章?”

“恐怕是的。我們能快點解決嗎?”

那人再度向他的主人開口。作為回應,騎士拿起頭盔戴在頭上,手臂夾緊長槍,盾牌抬高就位。尼爾依樣照做,他注意到自己的武器幾乎比對手短了足足一王國碼。

維特利安騎士率先行動,戰馬的四蹄在傍晚的斜陽中揚起一朵紅色的塵雲。尼爾策動暴風,長矛尖端對準目標。在起伏的原野彼方,一群烏鶇從遠方林邊飛起。於此瞬間,一切都安靜極了。

在最後一刻,尼爾突然在鞍上變換了位置,他轉動盾牌,將敵人原本打算直刺的槍尖撞斜。這一下讓他牙關緊咬,也刮傷了他的盾面,他隨即將自己的矛尖轉向右側,只因對手也轉而使用類似的戰術。他擊中了維特利安人盾牌的邊緣,而這一擊之力全部傳到了騎士的身上。尼爾的矛猛然折斷,矛頭陷入盾中。當兩匹馬交錯之時,他看到維特利安騎士在馬鞍上向後倒去,可等他轉過身,卻發現那傢伙居然還安坐馬上。

尼爾露出兇狠的笑容,拔出黑鴉。他的對手看了他片刻,隨即將長槍交給其中一位手下,同樣拔劍出鞘。

他們如同兩道雷霆撞擊在一起,盾抵著盾。黑鴉向上揮擊,敲得維特利安人的頭盔嗡嗡作響,而陌生的騎士則擊中了尼爾的肩膀,若非有鐵甲保護,他的一隻手臂早被砍下。他們就這樣糾纏了一會兒,馬兒用蹄子踢向彼此側腹,但它們靠得太近,難以使力。

暴風猛地掙脫出來,尼爾一面驅使它繞著圈,一面揮劍斬下。他正中對手的脖頸,令他砰然墜地。黑馬兇惡地跺著蹄子,人立而起,以保護它的主人。

令人驚訝的是,那騎士顫抖著站了起來。就算護喉甲和甲下包裹的厚重衣物擋住了劍刃,他的脖子沒折斷也真算是奇蹟。

尼爾下了馬,大步走向對手。維特利安人舉劍揮擊,可尼爾將盾推向他,迫使他蹣跚著退後一步。尼爾趁著距離被拉開,揮劍直斬,擊中了那人持劍的手。盔甲發出銅鐘似的嗡響,長劍應聲落地。尼爾等著他撿起劍。可騎士卻丟下了盾牌,脫下頭盔,露出一張中年發福的臉、夾雜著銀絲的凌亂黑髮,以及梳理整齊的髭鬚和山羊鬍。他鼻子的形狀有些怪異,就像是被打斷過很多次似的。

“你是個騎士,”那人承認道,他的王國語口音濃重,但要聽懂卻不難,“即使你尚未自報姓名,我也得向你投降,因為我想你弄斷了我的手。我是昆提·達可烏卡拉爵士,很榮幸能與你戰鬥。你願意接受我的招待麼?”

可在尼爾作答之前,昆提爵士就昏了過去,他的手下連忙奔到他身旁。

尼爾等在一旁,而昆提爵士的手下脫下他的盔甲,用灑過香水的布片為他擦洗。他的肩骨的確被打斷了,他們為他做了根吊帶。這時昆提爵士醒了過來,可即使碎裂的骨頭讓他感到疼痛,他也只有些微動容,而且僅止於眼神。

“先前我沒有用您的語言說話,”他說,“因為我不認識您,而在我的家鄉說異鄉語言是不合適的。但您擊敗了我,為此這座帳篷裡的人將說維吉尼亞語。”他朝他凹痕累累的盔甲點點頭,“它屬於您了,”他擠出這句話,“還有佐·卡巴德羅,我的坐騎。我懇請您善待他——它是匹好馬。”

尼爾搖著頭。“您真慷慨,昆提閣下,可我兩樣都不需要。我必須輕裝出行,而這些都會拖慢我的腳步。”

昆提笑了。“您才是慷慨的那位,閣下。您能否再發揚一番您的慷慨,告訴我您的名字?”

“我不能,閣下。”

昆提爵士審慎地點點頭。“您發過誓。而且您是在進行秘密任務。”

“你想怎麼猜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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