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刺客(1 / 3)

瑪蕊莉儘可能壓低呼吸,她沿著牆壁摸索,直到發現了那塊小小的金屬片。她將它推向上方固定,隨即有道一指寬的微光透了進來。她俯身向前,拂開面上的長髮,將眼睛湊上窺視孔,觀察著眼前那間屋子的動靜。

戰爐大廳內空無一人,只有幾道搖曳的燭火作為照明,足以讓人看清楚威廉的舊扶手椅邊的那座聖芬弗的雕像,也隱約照出——但不太真切——裝飾過度的牆壁上那些描繪著戰爭與勝利的油畫。

這屋子看起來依然無人使用。

她嘆口氣,告誡自己要耐心。依倫多年前就給她看過城堡牆壁裡的這些暗道,就在她成為王后的不久之後。這些走道狹窄而又老舊。依倫聲稱在這座王宮建造時,她們那群曾在修女院受訓的刺客就巧妙地操縱了建築師,說服他附帶上這些設施,並且確保他和參與建築的工人永遠不會洩密。因此這條黑暗的走廊便成了唯有聖塞爾的修女——以及她們指定的寥寥數人——知曉的秘密。

瑪蕊莉常常懷疑,在這麼多世紀之後,這秘密能否保守至今。假使別的王后也像她一樣知道這些通道,肯定有幾個會告訴她們的丈夫、女兒或者朋友。

然而,她這一生中從未在這些隱秘的通道中見過依倫以外的人,這也讓她想到,她的老朋友清楚她過去的一言一行。

這些窺視孔隱藏得極為巧妙,外表經過偽裝,並且蓋有玻璃,外人無法輕易察覺。那些門更是奇蹟的造物,合攏時看不到半條接縫。

自依倫死後,她開始頻繁地使用暗道。它們比她自己的房間更安全,而且沒了依倫,又沒有值得信賴的替代者,她要是想對身邊的密謀有最起碼的瞭解,就只能自己充當探子。可今晚並非是走馬觀花式地搜尋,試圖逮到赫斯匹羅護法或是朝議會其他成員的秘會——今晚她有確實的目的。

這目的來自於一張塞進了她房門下的摺疊過的短箋,上面用流暢的字型寫著:

陛下:

您正身處危機之中。我也一樣。我有能保住您性命和您兒子王位的情報,但作為回報,我需要您的庇護。在得到您的保證之前,我必須掩飾自己的身份。若您同意,請將一張寫著“同意”的字條壓在戰爐大廳書桌的雕像下。

噢,這就是她的答覆,安全地藏身在暗處,玩著這種孩子氣的把戲。可五個小時過去了,沒有人來拿走紙條。當然,她寫了那張“同意”的字條,可她覺得自己應該知道那個報信的人是誰——或許整件事都是精心策劃的詭計。

或許有人先於她找到藉口脫身之前便已來過這裡。他或許讀過了字條,隨後把它放回了原位。可戰爐大廳位於城堡中心,儘管晚上很安靜,可在白天,任何訪客都會引起注意。另外,為何要留下那字條?

夜幕降臨,她也該正式就寢。她得一覺睡到清晨,而睡眠與夢境對她毫無意義。

一個鐘頭之後,某種聲音引起了她的注意,那是皮革在石頭上的摩擦輕響。她的目光穿過小孔,試圖看清是誰或是什麼東西弄出的這種聲響,卻發現房間的西側投來一道影子。她焦躁地等著那身影走到亮處,讓她的努力得到回報。

那是個女人,一頭捲曲的栗色頭髮,穿著藍灰色睡袍。她這位“朋友”很精明。他派了個年輕侍女來拿那張字條。也許我能認出她,她想,然後就能知道她的主人是誰。但她並沒抱多少希望。伊斯冷堡中有許多僕從,而她能認出的不超過十分之一。

接著那女人轉過了身,燭光照亮了她的臉龐,而瑪蕊莉驚愕地眨著眼睛。的確,她認識這女孩,而她也不是女傭或是侍女。不,這張年輕的臉屬於艾麗思·貝利,她已故丈夫最年輕的情婦。

艾麗思·貝利。

怨恨、嫉妒與自責讓瑪蕊莉怒火中燒,可她努力讓它平息下去,只因這並非恰當的時機。艾麗思·貝利的腦子和韭蔥沒多大區別。她是維吉尼亞的貝利領主的小女兒,她父親管理著王國中最貧困的一塊領地。兩年前她的家族來訪時,威廉就愛上了她藍寶石般的眸子和窈窕的曲線。自從威廉死後,她就不再拋頭露面,儘管瑪蕊莉曾多次想過將艾麗思逐出原本的住所,可事實上她有遠比滿足這種可鄙且微不足道的怨恨更重要的事要做。

直到此刻。現在艾麗思·貝利再次引起了她的注意。甚至依倫也認為這女孩又蠢又輕率,一心只想留住國王的寵愛,不會有什麼政治動機。一直以來,只有葛蘭才有威脅。貝利甚至沒有子女,而且顯然也從沒想過懷上一個。

這表示她的第一種猜測是對的,貝利是別人派來取字條的。可會是誰呢?除了威廉之外,她從未表現出和宮廷裡任何人有關係。但近來有足夠時間改變這種狀況,而眼下的情況正是如此,每個人都在使盡解數爭權奪利,顯然,有人發現這女孩可以利用。

貝利找到了字條,看了看,自顧著點點頭,接著轉身向房間西側走去。片刻之後,一陣非常輕微的聲音傳來,但那卻令瑪蕊莉頸上的汗毛豎起。

房間西側的唯一出口正通向瑪蕊莉此刻所在的這條暗道。艾麗思·貝利也知道暗道。

她知道這女孩過去會不時和威廉在戰爐大廳會面。可威廉根本不知道暗道這回事。

又或許他知道,而瑪蕊莉並不像她自己認為的那樣瞭解她的丈夫。

她感覺到一陣失落,這感覺是如此突然而強烈,令她震驚不已。她和威廉並非因愛情而結合,可後來卻彼此相愛——至少有段時間是這樣。她始終痛恨他的情婦,但她總覺得在某天他倆會以某種方式重燃愛火。

她也思念著他——他的笑,他衣服的味道,還有私下給她取的可笑綽號。

這些都已不再。但現在他似乎一直都知曉這些暗道,卻從未告訴過她,從未將這些秘密託付給她。這本不算太糟——畢竟她也沒告訴過他——可他卻偏偏告訴了艾麗思·貝利,他最最愚蠢、最最無關緊要的情婦——這讓她傷心。

這也讓瑪蕊莉擔心起來。要是他也告訴了葛蘭呢?

她等了一會兒,半是希望半是害怕那女孩會走到這裡,這樣她就能扼死她,然後把屍體藏在沒人能找到的地方,可過了好幾分鐘,沒有任何人出現,瑪蕊莉摸索著牆壁上的指向記號,沿著這條漫長曲折的走道走回自己的房間。

當通向她臥房的秘門剛剛開啟一道縫隙,她就覺得有些事不對勁。她曾在房間裡留下了一盞點燃的燈,可視野中卻見不到任何光亮。整間屋子漆黑一片。是她的女傭尤娜進來把燈拿走了嗎?可她為什麼這麼做?

她定定地站了片刻,目光透過縫隙,落在黑暗之上。或許是燈自己熄了吧。

有人說了些什麼。只是一個單詞,聲音低到無法聽清。她喘息著關上了暗門,連連後退,心知無論那人是誰,肯定聽到了她的聲音,恐懼的蛛網塞滿了她的腦海,而她除了對面前的黑暗瞠目結舌之外什麼都做不了。

她想到的只有自己犯下的錯誤。貝利知道聖塞爾的暗道,別人也能知道。她房間裡那個男人知道嗎?那是個男人嗎?

有人撞上了牆壁,而她能聽到微弱的,噝噝的喘息聲。她的手落在腰間短鏈旁的匕首上,但它只能讓她感到少許安心。

撞擊聲後,一記模糊的叩擊響起,緊接著又有幾聲響動沿著牆壁傳來。她心中的寒意更甚,忍不住開始顫抖。有人在搜尋秘門。這就意味著對方不知道秘門的位置。它從另一邊難以發現。但她已經洩露了大體的方位。

敲打聲漸漸遠離,接著再度移回。她能聽見他的呼吸,以及突然再次傳來的低語,可她仍舊聽不真切。

她遠遠退開,戰慄著,發現自己因為屏息太久開始頭暈眼花。她將雙手抵住牆壁,由它們指引著方向前進。當她認為自己走得已經夠遠時加快了步子,只覺得前所未有的恐慌,只因她不清楚那人仍在房間抑或身處暗道。

她找到了白鴿大廳的入口,望向裡面,確認無人之後,她衝進房間,關緊身後的暗門,開始飛奔。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放緩腳步,可普通的走道並沒讓她感到安全,儘管這兒燈火通明,到處都有僕從。她的敵人有張未知的面孔,而堡中的每個人可能是這張面孔的主人。更糟的是——她剛剛才想明白——假使在她房間的那個人真是來殺她的,這可就不單單是企圖謀殺了。那會是一場政變。這意味著,此刻她需要幫助,需要她能夠信賴的人的幫助。

她還在思考誰可以信任的時候,幾乎和里奧維吉德·埃肯扎爾撞了個滿懷。她尖叫著倒退幾步。而作曲家則顯得手足無措,隨即想屈膝行禮。他費力地彎下膝蓋,而她想到,上次他們會面時,他還拄著柺杖。

布魯格的英雄。

“別介意,”她壓下自己的不安,說道,“這時候你在大廳做什麼,埃肯扎爾法賴?”

“陛下?我只是在活動一下腿腳。”

他的臉上毫無欺瞞之色,因此她飛快地作了個決定。

“跟我來,”她說,“你帶武器了嗎?”

“武——武器?”他結結巴巴地說。

“噢,我猜你沒帶。啊,好吧。總之跟我來。”

“遵命,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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