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會回來,我會平安。”
這次,也許是最後一次。失地都收回來,然後大踏步真正進入止戈為武的年代。
林青禾的肩膀忽然抽動了起來,剛才她默默垂淚。可聽了他的話,再忍不住眼淚決堤。
盧向陽輕撫她的後背,吻著她的發頂和額頭。
“因為我得對你好,一直好,好一輩子。我會恪守承諾!”
*
盧向陽回來得突然,走得也急。第二天林青禾醒來的時候,一摸身邊已經空了。
廚房的鍋裡一邊溫著他早起買回來的油條和豆漿,一邊鍋裡是他煮的白水雞蛋。
安安在自己的小床上醒來,見到林青禾第一句話:
“媽媽,我昨天夢到爸爸回來了。”
林青禾勉強笑了笑,“媽帶你洗漱,咱們動作快點去學校。今兒不是要期末考試嗎?你爸……你把油條和雞蛋吃了。”
安安乖乖應了,她感覺到媽媽心情不好了。
林青禾的低氣壓一直持續到過年。
除夕,在大多數人過著祥和安定、闔家幸福的春節時,盧向陽帶著全團戰士奔赴西南。
八四年四月二日,邊境新聞鋪天蓋地。從那天起西南邊境,從早到晚炮火聲,足足響了20天才停。削平了山頭,破壞了防禦工事,以勢不可擋的氣勢破竹一般邊防戰隊挺進了安南境內。
28日,戰爭正式打響。
家家戶戶放著廣播,開著電視,無數人的心都牽盼著前線的情況。
林家自然不例外。
這天是週六,但是上班的上學的都請了假。堂屋裡開著電視機,旁邊的桌上收音機也開啟著。
新聞裡傳來:“……在今晨五點五十六分,我軍一顆訊號彈騰空而起,後257種炮彈飛向老山414個目標……經過主攻團和步兵士兵們五個小時二十分鐘的激烈戰鬥,我軍攻下老山主峰……”
林建國坐在堂屋門檻上,仰頭看著天。表情就和從前家裡有了難事要出去借錢前那一段自己坐在門檻上獨處時一樣一樣的。
複習備戰高考的林青苗拿著筆,對著書本,半天沒有翻一頁。
她身旁是眼神空洞不知道在想些啥的林青麥。
“啪”地一聲,清脆的聲音響起,這是廚房裡方秀珍再次沒拿穩住碗,摔了。
後面還跟著她一句祈禱一般,虔誠的“碎碎平安,碎碎平安。”
聽到新聞裡的聲音,林青谷和媳婦商量:
“小筠,咱們以後也跟著妹夫,為軍隊建設和退伍軍人安置出點力。”
楊素筠透過窗子看到裝堅強的禾兒,心酸的點頭,回答道:“好,都聽你的。”
林青禾不在堂屋,她帶著安安在書房。
母女倆面前都是已經寫了大半的日記本,一大一小相似的面容,趴在桌子上,一筆一劃寫著。
安安寫幾筆就抬頭瞧瞧桌上的木質相框。那是爸爸媽媽帶她去玩,他們以海上日出為背景拍得一張合照。
她看著相片裡的爸媽,突然筆一甩,眼淚就下來了。
“為什麼你們總要我想你們就寫日記!我想爸爸,我要爸爸,我知道爸爸在新聞裡!
別人的爸爸媽媽都是在小孩身邊,舅舅舅媽也在哥哥身邊。可是我沒有!”
林青禾看著哭成哭成淚人的閨女,一把摟過閨女。安安看不到,她的媽媽也已經淚流滿面。
新聞裡還在播放著喜報,林青禾的心焦不安極了。她想知道傷亡名單!她想看到他的名字,又怕看看到那三個字……
可她還是一名母親,她只能抱緊閨女,一遍遍告訴她:
“穗穗啊,媽在,媽在。歲歲平安,沒事,爸爸會沒事的。他還要一輩子對我們好。這才哪到哪。沒事……”
既是安慰閨女,也是安慰自己。
*
西南邊境的盧向陽,一身作戰服早就破了幾個口子。作為主攻團,他在凌晨帶兵攻上老山主峰。
海拔1200米高山上路少溝深、山勢險峻,還有凌晨的濃霧籠罩。隊伍最前方的他,沉著臉,精神高度緊張,五覺六感全部開啟。
他的胳膊上汨汨往外滲血,這是剛才拉著一個士兵躲過敵方槍彈造成的。可他這會像毫無知覺一般。
又走了許久,隨著離目的地越來越近。盧向陽擺手示意大家停下,然後等待指令。
終於,訊號彈騰空而起。
隨後各種炮彈的巨響聲震得人耳膜生疼,但他們心裡豪情萬丈。
“衝!”盧向陽捏緊了拳頭,一聲令下。
這一刻,盧向陽的心頭閃過很多人的身影。有上一次和他並肩作戰然後長留在邊境的戰友們,有上一次表彰會上垂淚的軍屬們,還有他軍裝內袋裡小小相片上的母女倆……
中午,在犧牲二百多名戰士後,他們終於攻下了老山主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