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楔子 上(1 / 2)

慈寧宮裡,宮宴方歇,宮人們來來去去地收拾著殘局。

東暖閣裡,昭安太后正半倚在炕上,一個低眉順眼的年輕宮女正跪在腳踏上為她捶腿。

“太后,寧壽宮那邊正病著,您這般大張旗鼓設宴,恐怕、讓陛下知道了又不悅,是時若是……”

康女官的話音未落,就招來昭安太后的白眼。

“那照你的意思,她死了個太監抱恙在身,哀家還得去替她披麻戴孝不成?她是太后,哀家也是太后,皇帝還是哀家親生的!”

康女官不敢再言,心裡卻對昭安太后又不滿了幾分。

新帝登大寶不過三載,當年是靠著記名在杜皇后名下,才博了箇中宮嫡子之名,之後能坐上太子之位,也全憑中宮一系的勢力周旋。

想當初新帝剛記在杜皇后名下時,人人都以為彼時的順嬪會為了兒子求死,畢竟誰也不願收養個兒子,還杵著個親生的娘在那。

之後順嬪果然病倒了。

想著人恐怕活不了多久,這就是做給外人看的一場戲,誰知順嬪一病就是多年,但就是拖著沒死,杜皇后倒也沒為難她。

這一拖就拖到新帝登基。

親生母親尚在,新帝自然不能置若罔聞,遂兩宮太后平起平坐,一曰母后皇太后,一曰聖母皇太后。

聖母皇太后便是昭安太后,母后皇太后則是昭聖太后。

因為此事,暗中等著看戲之人眾多,都笑話昭聖太后婦人之仁心慈手軟,給自己留了這麼個遺害。

試想,養娘到底不如親孃親,尤其新帝記在昭聖太后名下時已經快成年了,也知曉人情世故,會真心實意拿養娘當親孃?

還不是新人進了房,媒人扔過牆。

別看人前母慈子孝,可宮裡向來不就是人生如戲,戲如人生,外人就只當看場大戲,真正如何還得看新帝如何去做。

誰知新帝倒是出人意料,待養母至孝,人前人後皆不可挑剔。

唯獨岔子就是出在昭安太后這兒。

大抵是一朝翻身,難掩小人得志之態,昭安太后在落實了太后之名,渾然忘了當初她與十二皇子在宮裡是何等狀況。

若不是昭聖太后天性善良,心地仁厚,恐怕這會兒順嬪的墳頭上的草早就齊了人高。

起初她也安分老實了一陣兒,事事以昭聖太后為先,可沒過多久就原形畢露了。

人前的針鋒相對倒不敢,但人後免不了有些言語上的譏酸,又或是做一些讓人覺得意味深長之事。

不過有新帝的壓制,她倒也沒鬧出什麼太大的么蛾子,以至於招來朝野內外的笑話。

可她身份在此,當兒子的也不能事事都看著娘,最近昭聖太后鳳體抱恙,久不見好轉,這種時候昭安太后招了一眾命婦在慈寧宮設宴,明擺著就有不恭之嫌。

康女官心中暗忖:這事若是讓陛下知曉,肯定又要發怒,是時她又要落個規勸不利之嫌。

正想著,殿門外傳來一陣‘陛下萬安’的請安聲。

昭安太后一骨碌從炕上坐了起來,她似乎也知道自己這般有失體面,又靠了回去,眼睛卻緊盯著落紗罩的方向,在那道修長的黃色身影走進來時,又迅速垂下。

“芍藥啊,哀家怎麼有些頭疼……”她扶著額頭假意道。

宮女芍藥忙做出上前檢視之態,在看到趙柯走進來後,又匆忙跪了下來。

眾人一一問了安,趙柯在椅子上坐下。

“母后可是鳳體有所不適?”

昭安太后煞有其事道:“可不是,也不知怎麼,哀家今日竟感覺有些頭疼。不過這是老病根,就是當年在永壽宮落下的,哀家都習慣了,皇帝不用擔憂。”

趙柯嘴角噙著笑,扶著膝的手卻微微收緊。

他和昭安太后是母子,再明白不過她的性格,當年他們母子寄居在永壽宮方貴妃的宮裡時,確實吃了不少苦頭。

尤其是母后,為了護著他,六月酷暑天罰過跪,三九寒冬下過水,就為給了方貴妃找一根簪子,哪怕如今成了太后,身子也不算康健。

就是因為彼此都知道這些,所以她每次做錯了事,就會故意提這些陳年往事,皆是為了提醒他當年。

趙柯對親孃也發不了怒,可——

“母后,問玉剛死,母后皇太后抱恙在身,這種時候您在慈寧宮大擺宮宴,落在朝臣眼裡成什麼了?”趙柯微笑著,還是把想說的話說出來了。

昭安太后的臉頓時拉了下來,轉瞬又勉強撐起笑:“解閹的死是他咎由自取,不是他作惡多端,眷權不放,閹黨猖狂霸道,殘害朝臣,以至於激得朝臣激憤,皇帝何至於下旨肅清閹黨?!

“他死是他該死,昭聖若是明理,就不該為此事責怪皇帝,又是傷懷臥病,又是閉門不出,這落在朝臣眼裡,又成什麼了?”

昭安太后說得並不是沒有道理,可再大的道理都敵不過母子二人能有今時今日,離不開昭聖太后的恩慈。

哪怕是所謂解閹,也就是曾經的司禮監秉筆太監兼東廠提督解問玉,當年對趙柯也不是沒有恩情。

雖然這恩情都是礙於昭聖太后的面子。

如今昭聖太后抱病在身,明理之人就算不關懷備至、事必躬親,也不該大擺宮宴用以取樂。

尤其兩宮太后不睦,這兩年宮裡宮外的人多多少少都能看出些來,鬧出去不是惹人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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