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兵荒馬亂。
門裡門外圍看的人實在太多,晚香有孕,怕傷到她肚子,沒敢讓她出來。顧大娘頭一次碰見這事,實在沒有經驗,顧青硯又被同巷借居的那些書生拉著道喜,最後給報喜的賞錢還是陳元給的。
等人散後,顧青硯要補還他,陳元寧死不要,說如果再說就要和顧青硯絕交,見此顧青硯只能作罷。
且經過這次的事,他看陳元也是個可交之人,兩人交情不同之前,自是不必多說。
來賀喜的人一直到很晚才散去,這巷中借住的考生們本就很多,得知巷中竟有人高中解元,自然一波一波都上門來道喜。
甭管認不認識,至少混個臉熟,所以等院中恢復平靜時,天已經黑了。
現在再出去買菜是買不到了,所幸中飯還剩了許多,熱一熱就是一頓,這會兒也沒人在乎這些。
等吃罷飯,一家三口人面面相覷,顧大娘想說點什麼,卻又一時說不上來,又見晚香面露疲色,便讓兒子兒媳先回房歇息。
晚香本就累得不輕,折騰了一天,顧青硯也一樣,但還是先去灶房打了熱水,回來服侍妻子洗漱。
二人洗漱完就躺下了,晚香說腰有點疼,顧青硯便將她摟在懷裡揉腰。一邊揉著一邊說著閒話,突然就聽見院中隱隱傳來哭聲。
顧青硯當即坐了起來,還算他謹慎,先到了窗邊往外看了看。
看完,他回到床上。
晚香見他不說話,推了推他。
他面色有些複雜,將看到的情形說了。原來顧大娘在院角燒紙錢呢,一邊燒一邊哭。
大抵是在告慰顧青硯亡父,這種情形兩人自是不好去打擾,渾當做不知道便是。
等顧大娘回了房,兩人又說起回鄉的事。
“這麼看大抵還得十日才能歸。”
沒中自然當即就返鄉了,可中了不光要去府衙複核,還有鹿鳴宴、簪花宴等要參加,還要去拜見考官,曹家那邊也得去,所以顧青硯還有的忙。
果然之後幾日顧青硯忙得腳不沾地,每天都是白日出門月上樹梢才歸,偶爾回來身上還帶著酒氣。
也是邀他赴會的人實在太多,江南一帶本就多官紳士族,如今剛出了個新晉解元,能得解元的,說是人中龍鳳也不為過,又是個寒門出身,這簡直就是天降人才等著人去拉攏。
哪怕之後知道顧青硯還有個老師是曹際昌,都沒能阻止這種四面八方而來的拉攏。曹家是什麼情況,也許常人不知道,可知道的人也並不少,曹家是在江南一帶大有名頭,可大有名頭的也不止曹家一個。
認真來說,曹家連個世家都算不上,須知能稱得上是世家的,要麼是世代相沿傳承下來的大家族大姓氏,不說要傳承幾百年,至少要跨過兩朝以上,祖上要有大名望之人;要麼家中世代為官,至少五代以上不斷仕途。
而曹家不過是個大富之家,充其量是祖輩富裕,供出了幾個讀書人,藉著官商相護,以至於家中生意越做越大,家族自然越來越興盛。
可自古以來士農工商,商是排在最末的,沒有相符的實力,又哪能護住不相符的富貴。
早些年曹家早已漸漸走入末路,是這一代出了個曹際昌,才讓曹家又昌盛了幾十年。
而這一代,曹家能拿得出手的後輩子嗣無一人,曹際昌再是廣交善緣,知交遍天下又有什麼用,等曹際昌不在了,這些人情自然也不在了,也許不用幾十年曹家就沒名字了。
這個道理不止別人懂,曹家也懂,甚至曹際昌都懂。
他料想自己這個學生不是凡子,可萬萬沒想到顧青硯能拿到解元,除了感嘆之餘,心裡不是沒有後悔當初既然看中顧青硯想招他為婿,就應該先下手為強。
可現在說這些都晚了,且不說顧青硯早已娶妻,就算未娶恐怕一個庶女旁人也看不上。
會有這個說法,也是這幾日想撮合做媒的太多,甚至有人打聽到了曹際昌面前,就為了想請他從中說合一番,不過顧青硯已娶妻這事也是從曹家流傳出來的,之後倒是絕了大部分人的想法。
可也說了是大部分人,還有一小部分打聽得知顧青硯之妻出身貧寒,說是糟糠之妻也不為過,如今顧青硯得以冒頭,又被許多人看中,停妻再娶其實也不是不可能。
本來顧青硯還打算多留幾日,他雖是讀書,卻不是死讀書,也清楚從中舉開始就該著手發展自己的人脈了,同鄉同窗同科這種關係在官場上比任何關係都來得更親近一些。
但見此情形他也不敢再多留,還是早日回鄉的好,所以預估的十日還未過完,他便打算帶著妻子和母親返鄉了。
既然打算返鄉,自然要知會曹家那邊一聲。
畢竟曹際昌是他的老師。
簡略說了返鄉之意,曹際昌也沒說別的,只詢問了幾句顧青硯之後的打算,便放他離去了。
等人走後,曹際昌才面露覆雜的神色。
方才師生二人雖交談簡短,但曹際昌又怎可能不懂學生突然辭別當中緣由。
這幾日對於圍繞在學生的風風雨雨,他只是旁觀,未從中插手,未嘗不是沒有試探之心。
如今看來,此子心性讓他欣賞之餘,不免也有讓他自慚之愧。他自詡素來為人處世坦蕩,罰了女兒,冷淡了那素來得寵的妾室,可確實也生了那些個不能與外人道也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