頓了頓,張賢妃又道:“你以為姑姑入宮多年,張家在姑姑未入宮之前不過是微末之流,何以能到今時今日的地位?憑的不過是姑姑為人機靈,知道審時度勢,懂得借勢。在自己受寵的時候,要物盡其用,在自己不受寵的時候,要借勢讓自己受寵。
“可說一千道一萬,後宮女人依仗的事什麼?不過是陛下的寵愛。只要你有寵,你就可以是妃,是貴妃,甚至是皇后。前皇后受寵多年,至今都能萌蔭後輩讓杜家再出個皇后,那些個人恥笑我們為了爭寵不折手段,可要知道我們不像她們出身高貴,我們不爭,就什麼也沒有。”
說到最後這句時,張賢妃取下安貴人頭上斜插的一朵點翠嵌寶石的鈿子,細細打量著 。
這是一朵赤金點翠牡丹花開的頭飾,因為安貴人的位份在此,整體並不大,只有女子半個巴掌大小,有點類似發冠。
鮮豔的點翠,上面嵌著各色石頭,如珍珠、芙蓉石、珊瑚石、玉等,襯以吉祥如意的式樣,看起來又富麗,又明豔。
以安貴人的年紀來戴,剛剛好。
是宮裡獨有的,外面沒有,也是當初陛下賜下的,格外受安貴人喜愛,幾乎每日都戴在頭上。
張賢妃纖白的手指撫上那點翠,安貴人在一旁瞧著,明明強制鎮定,可目光總是忍不住焦灼在其上。張賢妃是戴了護甲的,那護甲一派奢華,卻很尖利,她總是忍不住心驚膽戰怕那護甲勾壞了鈿子上的點翠,畢竟是翠鳥的羽毛所致,一個不慎就毀了。
張賢妃自然感受到懷中安貴人的身體緊繃,她笑了笑,又用指甲撥了撥上頭的碧璽:“這翠色襯人,卻也挑人,月兒姿容出色又年輕,戴著自是增色不少。東西是好的,可這宮裡啊——還有更好的。”
說著,她將那鈿子又插回安貴人的髮髻上。
安貴人當即就懂了。
這點翠是宮裡新出來不久的工藝,本就稀有,自然也難得。宮裡自然有更好的,可一來她位卑,自然輪不到她頭上,她頭上這支還是陛下特賜的,二來宮裡的首飾都是有規制的,論品級的,再好的東西她品級不夠也還是無用。
就好像這點翠的鈿子,她見過方貴妃戴過一整套的,那新皇后也有,只戴過一次,卻也是一整套,看起來極為奢華富麗,上面綴滿了東珠及各色寶石,根本不是她頭上這種粗製濫造的,上面只綴了幾顆珍珠濫竽充數。
單看也就罷,若是相比,簡直就是寒磣。
“若是你也有個孩子傍身就好了,姑姑就不用擔憂你以後……”不知何時,安貴人又回到了張賢妃懷裡,張賢妃撫著她肩背說。
孩子,孩子!
安貴人捏緊了手。
*
另一邊,今日坤寧宮發生的事顯然也引起了下面宮人們的震盪。
且不說其他,綠藥幾個走了,勢必需要人頂差,而皇后身邊的二等宮女,不管是在宮裡宮外,都是拿的出手的身份,坤寧宮裡雖各處安插的人都有,可到底隸屬坤寧宮的宮人太多,因此看似不過一件極為簡單的事,暗中卻引起了無數的波瀾。
得知是侍書抱琴管著這事,也不過一個上午的時間,明裡暗裡前來找二人的人眾多,或是討好,或是諂媚,或是幫人遞話。不過對於這事該怎麼做,晚香早已交代過,所以二人也就來者不拒,看似面上一派溫和,實則頗有幾分滴水不漏的架勢。
宮女所那邊也派了人來,先是就綠藥幾人的懲處做了回稟,之後又送來了二十多個宮女。
俱是年紀在十五到十八之,長相端正清秀,只看言行舉止就知規矩極好,說是供以二等宮女的挑選。
宮女所司掌宮廷之中女官及宮女們一應事務,此番也是按規矩行事,侍書和抱琴也沒拒絕,把人留了下來,只說還要經過皇后娘娘的挑選。
因為這麼一出,本身就是坤寧宮的宮女們平添幾分緊張感,本來競爭之人眾多,如今又來這麼多人,似乎將本來就渾的水攪得更渾了。
……
芳姑姑收到宮女所送人來的訊息,寒了一上午的臉,終於見了一絲晴朗。
“有了宮女所那邊的佈置,再加上咱們的安排,咱們這位小皇后再是想借機生事,恐怕也是難了。”立在她身前,一名年紀大約在四十多歲的管事姑姑說道。
她生得一張長臉,顴骨高聳,因此顯得有幾分嚴肅刻薄之像,此時說起話來,那雙上挑的細眼綻放出幾分喜色,看得出有幾分故作之態,大抵是在故意說好話討好芳姑姑。
果然芳姑姑露出一絲極淺的笑容。
與這位看著就不是個好相與的管事姑姑不同,芳姑姑生得圓臉,面板白皙,身材有些微胖,看起來溫和且平易近人。
芳姑姑在宮裡名聲也極好,以處事穩重、賞罰分明為許多人稱讚。她曾在孝義先皇后身邊服侍,先帝駕崩後又在貴太妃身邊服侍多年,這貴太妃雖不若當今皇太后身份貴重,卻還有一層身份,是當今陛下之母孝義順皇后的親妹妹。
這位孝義順皇后當年並未封后,生下當今沒多久後便因病去世,死之前不過是個嬪位。還是在當今在坐上太子之位後,才追封了妃位,等當今登上帝位後,又追封了皇后乃至皇太后之位。
當今陛下幼年喪母,雖住在皇子所,但能長大成人多虧了貴太妃多年的照拂。有了這份照拂撫育之情,貴太妃的身份地位可以想當然,所以雖然貴太妃過世多年,但萌蔭仍在。
由此可見,能把芳姑姑指派到坤寧宮來管事,也算宮裡極為重視這位新進宮的皇后娘娘了。
“娘娘也是年紀小,耳根子軟,太容易輕信身邊人的話。殊不知這宮裡的水深淺不知幾許,又哪是一時半解之人能置喙的。”芳姑姑輕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