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兒並非不明白利害，只是親眼見過那些人後，有些不忍心。對她而言，這些都是活生生的人，她沒辦法做到轉身離去，然後看著他們人頭落地。
“有沒有可能這樣，我們去和寨主談談，讓他勸說百姓們歸順朝廷，往後不再劫掠傷人？”
甄金嘆氣，“這樣他們只會感激寨主，而朝廷把寨主殺了，自然就是仇人了。別想了，累了一天了，趕緊休息！再不休息天都要亮了。”
小白回來後，還記得自己是來幫忙的，她對大方寨的這些人根本不感興趣，這群人差點要了她的命，她恨還來不及呢，根本不會對他們有絲毫同情。為了不影響甄金和清兒，她自告奮勇要去周邊村鎮統計百姓，正好帶著楚方、楚正出去逛逛，出一出胸中的悶氣。
甄金傷口還未癒合，本想坐馬車前去找鄭將軍商議，沒想到他倒親自上門了，後面跟著王副將，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
“聽聞甄縣令受了傷，鄭某前來探望，順便咱們把土匪的事給解決了。”
清兒給他們看茶，“那就多謝將軍了。想必大方寨的情況王副將已經跟您說了，有罪之人已經盡數押回，至於無辜百姓，還希望將軍能放他們一條生路。”
鄭開將軍笑道“甄縣令也是這麼覺得嗎？”
甄金抬眸與他對視，“此事本應該由官府出手，但我家夫人有言在先，也是王副將相助這才拿下大方寨，所以才要勞煩將軍。我向將軍保證，剿匪一事可由將軍直接向朝廷報告，所得贓物也盡數交給將軍，縣衙絕對不會貪佔任何功勞。但將軍也知道，鄯州四縣剛剛經過一場屠殺，如今正是缺人的時候，我們也想多留些百姓，為邊關謀福利。所以寨子裡的無辜之人，還望將軍手下留情。”
“你們就不怕這些人恩將仇報？甄大人的名字我聽過，今年的二甲第一名，更是由陛下賜婚，娶了前相府的千金。本以為大人是個聰明人，不然也不會被委以重任，來做邊關縣令，怎料傳言有虛，不過是假仁假義罷了。”
這話就說得就有些重了，清兒哼道“莫非要將所有人都殺了，才是真仁真義？”
鄭開將茶盞在手中把玩，卻遲遲沒有飲下那帶著清香的茶水，“我今天過來，並非真的要與你們商議，只是告訴你們一聲，大方寨裡的人，我一個都不會留。”
清兒直接站了起來，“你這樣做，要如何向陛下交代？”
“我是替百姓剿匪，並沒有做錯什麼，二十年來大方寨害死的性命不少，每個人都是兇手。別跟我說有人無辜，他們活著的每一天，都在吸食別人的鮮血，這點就不用我提醒了吧？”
確實，大方寨根本無法養活這些人二十年，他們能活到現在，手上沾的都是別人的血，即使沒有親自下山劫掠，但他們購買物品的錢財，哪一分不是從別人手中劫來的？又有誰能夠真正置身事外？
“好了，話說完了，昨天是看在夫人的面子上沒有殺他們，但不代表今日就不會動手。縣衙想必也有其他要事，本將軍告辭！”
看了看甄金，清兒起身送他們出府，“將軍，可否寬限些時日，我想再去審一審。”
“若縣令夫人有足夠的餘糧，鄭某沒什麼可拒絕的。若是這些人要吃軍糧，那就只能抱歉了。”
“我明白了，今日我就去審問。”
如今鄯州的糧食還沒有運來，他們根本養不起這麼多百姓，和甄金說了一下情況，然後她想再和寨主談談，說不定事情能有轉機。
甄金拉住了她，“其實鄭將軍說的是對的，作為父母官我本不該說這樣的話，但他們是百姓，那些冤死的人也是百姓，我們不能厚此薄彼。而且大方寨並不在西都縣轄區，應該交由知府處置才對，我們越俎代庖了。”
清兒將手抽出，“即使失敗了，我也曾經努力過，更何況這是人命。”
甄通見自家少夫人面上有些不快，不禁擔心，自家二少爺肯定惹她不開心了。自他們二人成親以來，就從沒吵過架，紅過臉，今天該不會是要打起來吧？不知為何，想到自家二少爺躺著不能動，只能受欺負的樣子，他就覺得慘不忍睹。
然而，他擔心的事情沒有生，少夫人沒過多久就回來了，臉上神情看著不像是要揍人。
“我和寨主說好了，由他出面去勸說寨中百姓，讓他們歸順朝廷，絕不再做傷天害理之事，然後其他人交給鄭將軍就可以了。”
甄金道“還是剛才的問題，寨主一死，朝廷就變成了仇人，那些百姓不會善罷甘休的。”
“也不是沒有辦法，我們從庫房搜出來的金銀財寶，很多百姓並沒有見過，如果把這些罪名歸到寨主身上，他們是不是就不會這麼恨朝廷了？”
“可這樣的話，寨主就失去了在百姓心中的地位，”甄金道，“這樣他們還怎麼會聽話地歸順？”
清兒嘆了口氣，“如果把這些罪名都歸到寨主身上，鄭將軍要殺他，那在百姓眼裡，鄭將軍就是替天行道的好人，寨主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到時候他們自然會選擇歸順。有時候人心就是這麼複雜，一件簡單的事情，卻非要反其道而行之，才會有人選擇相信。”
“那事實呢？那些錢財是怎麼回事？”
這些也是跟阿新聊了之後清兒才知道的，寨主帶著百姓遷到了大方寨，本以為可以安居樂業，卻不想寨子並不適合常住，養活不了這麼多人。
後來有人開始偷雞摸狗，外出劫掠，寨主並不贊成，明令禁止。但是這條禁令卻成了空談，若寨子裡只有幾戶人家，開墾的土地種植的糧食足夠他們生活。可實際上卻有二十多戶，每家都有老小，只能苦巴巴地過日子。一開始還沒什麼，後來嚐到了劫掠的甜頭，想讓他們停止，繼續過苦日子，那根本就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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