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她回視,輕抿了下唇線,聲音顯得漫不經心,“既然不舒服,那便回吧。”
柳殊都做好被這人刺上幾句的準備了,結果驟然聽到這句話,一口氣不上不下地梗著。
原先東宮只她一個妃子,她又是正妻,那諸多規矩便形同虛設。
而現在…聞初堯想要掀翻這個關係。
剔除這些微妙的特殊之後,他們兩人是什麼?
太子殿下和他的妃子之一嗎?
柳殊的唇角隱隱有些發白,冗雜的思緒褪去後,她有些不自覺地戴上了面具,應付著這些寒暄與試探。
包括……對眼前的人。
千萬思緒化作最後,只歸於一句平淡的“好”。
待出了鳳儀宮,兩人相攜回宮。
小徑上嵌著的石子被日光暴曬著,每一粒小石子上都鑲著片淡淡的金色光暈,晃眼。
柳殊收回目光,悄悄瞧了一眼身側的人,嘴唇微張。
熟悉的人面前,她向來是個有什麼便問什麼的性子,柳殊也本以為她是問的出來的,可觸及聞初堯冷淡的眉眼,嘴唇卻又閉上了。
算了,他納不納妃子,納誰當妃子,與她何干?
兀自冷靜了會兒,柳殊便又小幅度地把頭別了回去。
一切不過就是一個稍長呼吸的時間,她自認為表現得不算明顯,故而,神色也是頗為鎮定。
直到……
“你想問什麼?”聞初堯冷不丁兒出聲,語氣問得篤定。
柳殊被這麼一問,步子都微妙地亂了幾下節奏,“什麼?”但她心裡有股無名氣,索性也裝傻起來。
聞初堯意味不明地盯了她幾瞬,聲音沒什麼溫度,“如果想問,孤給你一個機會。”他一頓,語氣有些意有所指,“你想好。”
如果她今日肯同他服個軟,那這個側妃,他也可以選擇不納。
到如今,總歸也不過是稍稍麻煩點兒。
他能處理。
聞初堯想著,又喚了聲,“妘妘。”
從那次不歡而散後,這稱呼被聞初堯再喊出來,便不是親暱而是刺耳了,當下又被這人明裡暗裡地說上這麼些似是而非的話,柳殊的心情一下子便又低落了些。
像是……過去的某些時刻,也被否定了。
她只是點了點頭,沒說想好還是沒想好,“我明白了。”
旋即便繼續沉默地跟在了男人身後大半步,兀自回了東宮。
……
清晰的蟬鳴聲在茂密的枝葉間漸次響起,嗓音極具穿透力。
宮人們隱約的討論聲,像是冷津津的水滴驟然落在夏日的炎熱中,清綠之下,是無數被蒸發的波紋。
太子要納皇后族中女子為側妃的訊息不脛而走,一時間闔宮上下無不側目。
德太妃得到訊息後,第一時間就把徐雲知召進了宮。
先前被張皇后的人傳了訊息後,她便一直有幾分心神不寧。
一是擔心先前那次刺殺的事情,太子不知何時會再次提及,進而報復她,二則…是張皇后的那個訊息本身。
言及太子妃和柳侍郎的舊情。
德太妃自己也是當過姑娘的人,故而第一時間聽到這話,心裡不過是感慨兩句,張皇后想把她當槍使,她多少也能看穿一二。
只是,在宮中多年,幾乎是看完的下一瞬,她便陡然想起了十幾年前的那樁宮闈秘聞。
事關當時寵極一時的玫昭儀,當今太子的生母。
她雖身處先帝的後宮,可卻是他年過不惑納進來的,先不說這巨大的年齡差距,光是當時後宮早已形成的勢力格局便足夠她喝上一壺。
直至後來先帝猝然逝去,她們這些堪堪適應好的人便又惶惶不安起來。
按祖制,沒有子嗣的妃嬪是要被一道殉葬的,慈寧宮的那個女人仗著運氣好佔了繼皇后的位分,擁有嫡母的名頭,迫不及待想法子搭上了當時還是三皇子的皇帝,先一步脫了困。
只剩得她……好在,當時的太后娘娘與她頗有緣分,見不得她花兒一般的年紀就要葬送此生,出手相助。
否則……她定是活不到如今的。
德太妃呷了口茶水,試圖壓下這股情緒。
她何嘗不清楚,自己於心計方面不是張皇后的對手。
可……這麼好的機會,這麼好的機會就擺在眼前…!
而且只是合作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