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見到聞初堯時, 她才堪堪豆蔻年華, 如今卻已經是可以嫁人的年紀了。
本應該及笄那年便能來的, 可母親千說萬說什麼不穩當, 一味攔著她,如此,她這才耽誤了許久。
聞初堯抬眼,靜靜看向眼前的人。
日光下, 她的衣衫彷彿都鍍上了一層燦金色的光暈, 瞧著晃眼。
他的目光微凝,語調平平, “對, 奉母后的命令。”大步向前,聲音從斜前方直直灌入她的耳朵, “表妹依舊是光彩照人。”
男人稱得上敷衍的態度讓榮寧不由得微微一愣,接著似是想到什麼,眼眸微閃,佯裝不經意問道:“表哥,聽說你娶太子妃啦?”
聞初堯與柳殊成婚已有幾年了,也不是最近才公佈,可她這麼問……無非也就是想打開話題。
明明她先前入宮時,表哥都是頗為體貼的,怎麼今日瞧著……像是心情不佳呢?
思及打聽到的那些關於柳殊的傳言,榮寧的嘴角小幅度地扯了下,下一刻又飛速壓了下去,提裙走快了點兒,“她一定很討表哥的歡心吧?”
兩人並肩而行,女子帶著點兒諷刺與輕視意味的話語就這麼猝不及防地展現出來。
與張皇后如出一轍的態度,惹得聞初堯微微側目,但他也只是掃了一眼,目光便又轉了回去,淡淡地轉了話題,“你是長大了,一來便光想著打聽這個…快走吧,母后該等久了。”
他的模樣斯文坦然,榮寧不自覺地視線追隨,見他避而不答,不知想起什麼,臉頰又漸漸染上了點兒緋色。
但好在身側人目不斜視,又有光線的模糊,乍一看倒也不是很明顯,若是不知情的人瞧見了,也只會覺得是這三伏天的太陽過於毒辣了些。
但若是知情的人……便不盡然了。
……
鳳儀宮內,張皇后見到榮寧滿臉尚未消退的紅暈時,神情便有些微妙。
這側,聞初堯將上首的人微不可查的神情變換盡收眼底,垂在身側的手指微不可查地動了動。
他忽地就有些困惑了。
坦白說,他不是沒發現自己這個名義上的母后尤其愛給他亂點鴛鴦譜,之前他尚且覺得是張皇后想把她張家的人塞進他的後宮,但現在……他倒是不大確定了。
雖然能明確覺察到那股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惡意,但太子殿下向來只擅長計策和領兵,對於這種熱衷於情愛和婚事相關的做法,偶爾還是稍稍會不解其意。
她莫非……真覺得榮寧會甘願來給他做妾不成?
聞初堯有幾分語焉不詳地開口,“母后,你們聊吧…孤就先不打擾了。”
張皇后聞言,不明顯地一怔,幾息後,語氣溫和但又有些意有所指,“本宮也只是想寒暄兩句,瞧瞧榮寧的變化罷了。”
“你這孩子,怎麼天兒熱,人也變得心急起來了。”她有些無奈地擺擺手,“罷了,左右本宮剛好也約了人,這人也看了,話也聊了,榮寧一路奔波,也快去休息吧。”
“讓你太子表哥帶著你四處逛逛,皇宮這兩三年修繕了許多地方,尤其是花園,那芙蓉花開得可美了!”
榮寧見聞初堯要走了,本就有幾分心急,故而眼下一聽,自是趕忙點頭。
鳳儀宮外,金色的光透過窗子暈進來,鋪灑在擺動的衣衫間,相隔不遠處,滿院的粉白花蕊開得正盛。
柳殊被張皇后特意喊來,說是讓她在裡間稍等片刻,誰料遠遠便撞上了另兩人端坐於座椅上。
引路的宮女見狀,面露難色道:“皇后娘娘…”她似乎是知曉自己闖了禍,臉色都白了幾分。
張皇后倒只是揮了揮手讓她下去了,旋即扭頭對兩人解釋起來,“這位便是你的嫂嫂了。”只是這話說著,目光卻是緊緊鎖著榮寧的,“太子妃前幾日偶然得了風寒,本宮瞧見她身子一直不大好,便也沒喊人過來,今日見病好了,才說傳她來詢問一二。”
她像是被這突如其來的插曲打斷了思緒一般,語氣連帶著也變得有幾分飄忽和尷尬,“這小丫頭才來本宮這兒…難免毛手毛腳的,倒是碰上了。”
榮寧聽了這話,哪裡還有不明白的。
眼前面容明媚又隱帶病倦的女子,只怕就是那位傳言中腳踏兩隻船,舊情難忘卻還要耽誤表哥的太子妃了。
她的目光冷了點兒,但偏偏嘴角卻是揚得極高,聲音也是甜霜霜的,“百聞不如一見啊,嫂嫂安好!”
可柳殊聽到這人這麼喚她,神情不由得微微一頓。
她方才小憩時做了一夢,夢中,久未出現的另一個自己再度顯現。
只是這次,她彷彿是……不太好。
慘白著臉,聲音也是虛弱得緊,彷彿走至油盡燈枯的盡頭。
柳殊還沒來得及從徐雲知的失蹤中緩過神來,便得到了另一個令人懷疑,卻又不得不去相信的訊息。
這次,另一個“柳殊”補全了先前夢境裡的最後一片拼圖。
那是個,和她像又不像的人。
以至於她驚醒後,只能記得夢中女子與她相似的豔麗眉眼,那是不屬於眾人所推崇的明麗鮮活。
還有那一聲……
“表哥”
而現在,這人……竟喊她嫂嫂?
還說什麼“百聞不如一見”…?
從紛雜的思緒中回神,觸及女子明豔的眉眼,她頗有些複雜地凝視了兩息,開口道:“參見母后,太子殿下,以及……這位。”
“榮寧。”聞初堯見她似有些魂不守舍,忍不住提醒。
怎料這麼一下,柳殊卻會錯了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