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昊當了這麼多年官,雖說沒有真真切切地在京城有一番作為, 那也是進了金鑾殿, 遠遠在大殿門邊瞟上過幾眼的。
這聖旨與這波人身份的真假,自然是能一眼辨認的。
而且那為首的人, 一副青面獠牙的面貌,聲音也是又硬又冷,齊昊甚至覺得,若有有小兒見了,怕是會當場啼哭不止。
再加上前些日子,京城傳來訊息說聖上要微服私訪,一來二去,他這下哪還有什麼不明白?
只是…不成想,這第一件事,竟然是要他來找這女子學堂的舒老闆聊上一聊。
思緒回籠,齊昊不由得以手掩面,頗有些尷尬地輕咳了兩聲,“舒老闆。”他年紀大了,妻子早逝後,很有些日子沒和女子這麼談過話了。
更何況…這人的年齡比他姑娘還要小!
“今日貿然請你來,實在也是因為舒老闆最近風頭正盛,這丹青畫技,造福了江州百姓啊!”寒暄了好一會兒,齊昊心裡也有幾分彆扭,估摸著火候差不多,乾脆眼睛一閉直接進正事,“…這兒也都是咱們兩人的親信,有些話本官就直說了。”
“知府大人請講。”柳殊緩緩道。
齊昊想到屏風那頭站著的人,神情微頓,但他又不敢多瞟,於是只得在心裡瘋狂思考。
莫不是…這個舒老闆有什麼他不知曉的背景不成?
不然怎得錦衣衛一上來就要找這個人?
他隱晦地用餘光飛快掃了眼對方,抿了抿唇角,面上端的是鎮定嚴肅,實則腦中思緒早已跑了百來地遠。
這瞧著……也不像是犯事兒了,要被抓的啊?
不是抓人,卻還這麼關注…那不就是……
看上了?!
齊昊剋制住了想要扭頭的想法,腦中下意識浮現出柳殊美豔的眉眼。
平心而論,即便舒老闆戴著面紗,那也是能一眼瞧出,對方相貌不俗!
只是……她可是懷著孩子的啊?!
還是……亡夫的遺腹子。
“嘶……”
“齊知府…?”柳殊見齊昊臉上的表情一陣好一陣壞,猶豫了會兒,還是試探性地出了聲,“知府大人這次喊我前來,是…?”談合作?
可是對方這副奇奇怪怪,甚至於有點陰晴不定的神情,饒是她做了心理準備,也還是沒琢磨透。
還是……官場上的老臣,心思到底還是難猜一些…?
她的話尚未說完,一抬眼,觸及齊知府那雙閃著異樣光芒的眼眸,猛地詭異地停了兩瞬。
柳殊:“……”
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她怎麼覺得…這江州知府望自己的眼神,跟望著財神爺似的?
“實不相瞞!我這次請您過來,本也就是為了一起商討這江州女子學院一事!”齊昊的語氣不知為何有幾分激動,“咱們江州哪都好,有山有水,有人才!舒老闆這書院一開,最近這些日子啊,裡裡外外多少人找我打聽呢!”
“我這思考了幾天,也是覺得此事可行,這才喊了您過來商討。”齊昊自認為想通了其中關竅,故而越說,話裡的熱絡就越不加掩飾,“依我看,咱們一起把這書院做大做強,變成咱們江州獨特的一道風景,不知…舒老闆意下如何啊?”
對方前後的轉變實在有些快,如此,倒是惹得柳殊又忍不住又有些多想了起來。
但…這齊知府話說的也沒錯,她若是小作坊單幹,也的確是不長久,如此一看,這件事確實是雙贏。
再者,這到底是官方發出的合作邀約,故而她只略微思索後,仍是應下了。
“知府謬讚,丹青鋪子能做到如今,乃至延伸成了孩童們學習的地方,此類種種我也是始料未及的。”
“其實…不瞞您說,我也正有此意。”她這一個多月面對形形色色的客人,比之過去戰戰兢兢的模樣,早已是改頭換面了。
應付起這種場面話,也是一套接著一套。
一牆之隔,聞初堯聽著柳殊這般滔滔不絕,時不時迎合兩句,腦中卻是不由自主想到了過去的某個時刻——
花影重重,女子一席藕荷色衣裙,微暖的陽光之下,眉梢微挑。
媚意張揚的眉眼,哪怕鬢髮間別了朵清雅的梔子花,也依舊顯眼的緊。
她就那麼站在那兒,據理力爭。
也就那麼一下子,便闖入了他的眼中。
只是那時,他尚且覺得,這人也不會有什麼不同。
或者說,是與他先前所遇到過的那些女子別無二致。
聞初堯不自覺地微闔著眼,恍惚間,就連呼吸聲都漸漸放輕了。
早在柳殊堪堪開口時,他便認出了。
這是他的太子妃,他的皇后,他的…妘妘。
可當下,他卻有幾分不敢,甚至忍不住又開始胡思亂想了起來。
萬一、萬一他又認錯了呢?
萬一……這又只是他所做的,一個沉浸式的美夢呢?
那幾十個日夜裡,不是沒發生過這樣的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