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出了鼻涕眼淚,嘲笑自己狼狽不堪的可笑一生。
“少年有志氣,輕狂不自知,習成文武藝,招搖向天下。哪知,山崩殂,天雷塌,十萬青山埋枯骨,一場笑話……”
景天享一仰頭,喝盡了酒杯中殘留的半杯酒。
他把還剩半壺的白玉酒壺留給梁仲白,站起身來。
“你都喝光了吧,皇上賜的靈酒,凡人過三杯直接醉死。全屍,不疼。”
梁仲白提起那壺酒,沒有猶豫的,在景天享的注視下咕咚咕咚喝盡了。
皇帝是個明君,宅心仁厚。後來再沒讓他直接接觸過活體實驗,現梁仲白的情緒不是個例之後,甚至實驗物件也花費很大力氣換成了屍傀儡。
若非天意弄人,遇見這樣的君主,哪個讀書人能不期待一場明君賢臣的佳話?
梁侍郎不是忠臣,梁仲白對不住皇上。
可至少在臨死的時候,他可以做一回君讓臣死,臣眉頭都不皺一下的事情。
酒壺落地,玉聲清脆。
身穿三品朝服的老男人躺倒在地上,一身汙泥塵土稻草杆兒,滿臉都是涕淚。
逍遙王景天享像片陰影似地站在牢門外的過道上,看著滿臉潮紅的叛臣下場。
一直等到梁仲白醉得徹底人事不知了,才慢慢地開口
“也未必就是血流成河的結果。邢銘是該飛昇的人,神應該呆在上界。”
景天享利落地轉身,法袍在無人的暗道裡掀起一個驚心動魄的弧。
戰靴踏地,錚錚作響。
對於大行這個國家而言,只要邢銘在這個世界上消失就夠了。
消滅邢銘,和把邢銘送去別的世界,本質上是一樣的。
大概……
竹簡木牘,穿線的和沒穿線的,地板塊兒似地鋪滿了一地。
上面密密麻麻地寫滿了大行王朝鬼怪相關的歷史事件。
絲帛卷軸,一張張掛在牆面上,從地腳線一直掛到棚頂。
蠅頭小楷細細地撰寫著大行王朝山川變化,河流改道,人口遷徙,氣候變遷。
房樑上懸垂下來幾幅不同時期的歷史地圖,從三千年前到三年前的最新一版。
空中漂浮著數百根熒光燦燦的玉簡,彷彿被無形的手來回翻撿,上下左右地飛來飛去。
修士們才能使用的玩意兒,記載的是大行王朝境內的修真界軼聞,著名修士的八卦,修真家族的秘聞,又或者洞天福地的現。
邢銘光著腳踩在竹簡上走來走去,眼睛盯著牆上絹帛,手上捏著根兒玉簡貼在額頭上。
他總覺得大行王朝這一次陰氣復甦,還有什麼別的原因。
儘管五代墓葬開啟,煉獄圖現世,十八層地獄裡掏出來的那個洞,已經在葬山大陣裡悶了近萬年。一萬年間洞裡露出來的陰氣,都在大陣開啟的一瞬間洩露出來,蔓延了整個大行王朝——這已經是當前修真界各派的共識。
可修士們畢竟不那麼關心凡人。
除了那些本身出身大行,或者老巢在大行的修士,其他人未必推敲得那麼仔細。
邢銘覺得還是隻有自己最靠譜。
得再謹慎一點,如果自己都馬馬虎虎了,大行這片土地就只有等著災禍臨頭的時候,才能想起來哭。
被起名“小餓”的餓死鬼忽然從陰影裡浮現出來。
“楊夕不見了。”
邢銘一頓,把玉簡從腦門兒上放下來,光腳轉向小餓。
“又不見了?”
小餓蒼白的鬼臉扭曲了一下“昂,又。”
第一次在南海,自己把楊夕跟丟了的時候,座還很嚴厲地斥責過他。
等到第二次在崑崙洗劍池把楊夕跟丟了的時候,座就只是心累地嘆口氣。
等到煉獄圖……
哎,大家都習慣了。
“最後的氣息消失在哪?”邢銘早有準備地問。
“梁家後院……到皇宮……還有瓊州城。”小餓回答。
邢銘卻沒理解“到底是哪兒?”
小餓道“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