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巾作亂的這些年裡,官府也無力抵抗,百姓人人自危,州郡上只能依附得勢的諸侯,才可以勉強自保。
常山地處冀州,若不依附袁紹,便只有公孫瓚,他受州郡上推舉,帶領常山的義從吏兵,投靠公孫瓚,保全家鄉。
這似乎已是當下最好的選擇了。
趙雲緊緊攥著那跟竹簡,手不自覺有些顫抖,“我受郡中之命,追隨酇侯,為鄉人謀求太平,豈非明路?”
郭懿笑著搖頭,分析起條理:“公孫瓚雖為劉虞麾下大將,可覬覦劉幽州之位已久,又與之屢次結怨,不日必起戰端。屆時北陲之內同室操戈,幽冀之地豈能太平?”
公孫瓚驍久經沙場,驍勇善戰,可這樣的性格若是不放在戰場上,便是貪婪殘忍。
這也使得他與劉虞,在政見之上多有不合。譬如在對待遊牧胡人的態度,劉虞心性仁愛,而公孫瓚只想充盈軍隊,放縱士兵,肆意掠奪百姓,劉虞作為上官,自然不能坐視不理,兩人早生嫌隙。
他受制已久,並不甘心居於人下,只做一大將,他也想當幽州之主。
趙雲收回落在軍陣之中的目光,眉頭蹙起,神色上有不易察覺的動搖之態。
“公孫瓚所圖謀的,不過是趁當今朝廷無力,伺機攻伐奪得兩州之地,便安枕享樂。”郭懿言辭肯定,繼續說:“可恕我直言,如今漢室衰敗,可終究有人要出來安定一統的,他既沒有一統的決心,又出來作亂世裡的軍閥,除了兵敗身死,沒有別的下場。”
如果說袁紹的極限,是掌管一州之地,那公孫瓚甚至不如袁紹。他行不義之舉殺了劉虞,確實奪得幽州,可驕矜自傲,嫉賢妒能,不僅不能坐穩,還很快丟了性命。
“那我,”趙雲劍指臺下士兵,“與他們,該跟從誰?”
“袁紹色厲內荏,好謀無斷,即便麾下大將如雲,謀士如雨,他不能善用,也是徒勞。”郭懿毫無波瀾的說著,“袁術詭詐驕豪,冢中枯骨,寸功未有,竟然妄想自立,早晚暴亡。”
“劉虞仁德過甚,若是在治世,會是一位勤政愛民的好君主,但在亂世裡,他只有被兼併的結果。”郭懿不再贅述,直接表明了自己的看法,“若能助曹將軍得一郡之地,可圖天下。”
直到許多年後,北方安定,許都趙雲回想這一天,還是會覺得不可思議。再尋常不過的午後,十五歲的郭懿在他面前,平淡的預言了四位諸侯的命運,
當然這都是後話,此刻的他一句話也說不出,極力消化這郭懿方才所言。
“火燒滎谷那一趟,我的所有謀劃,子龍兄都並未有疑,”郭懿看向趙雲的眼睛,問,“那今日可否再信我一次?”
趙雲遲疑了,作為義從吏兵的將領,他必須帶著家鄉的兒郎們,依附於幽冀之地的諸侯,不容推脫。
可他自己的志向,就該就此埋沒,在無有大志的軍閥手下苟且求生嗎?
不,他恪守仁義,更追尋大義。
有一身好武藝,不該用在軍閥為分寸領地挑起的戰端中。有雄心平定天下,使四海清平的人,才是值得捨命跟從的。
旁邊鼓舞士氣的小兵,手中鼓槌一下一下沉重有力砸在鼓皮上,耳邊不絕的擂鼓聲,雄渾磅礴,似乎有種振奮人心的力量。
他隨思緒飛遠的目光不再渙散,眸中精光驟聚,用上了自己所有的堅決。
“趙雲當自拔來歸,追尋明主。”
郭懿聞言終於放下心,露出一個笑容,但面上很快閃過一絲愧色,“子龍兄……倘若我說卦象是假的呢?”
“奉純,其實我不信命,”趙雲看了一眼郭懿,又極目遠眺天際,道:“我信的是你,還有自己的心。”
兩人一同走下將臺,儘管前路未可知,但趙雲還是感到如釋重負。
時節大好,只管往前吧。
四月初夏,拂面的陣陣風中,已經有了溫熱之氣,四野之間耕種的桑麻蔥蘢,綿延不盡。
魯衡改進的第一架紡車,在杼娘那裡正式投入使用。這架紡車安裝了四個紗錠,用一個繩輪帶動,同時可以紡出四根線。
四錠紡車問世,證明了增加紗錠的可行性,魯衡躍躍欲試要繼續改進,開始嘗試把紗錠的數目提到八個,效率翻倍。
在週而復始的紡紗聲中,田茂他們的育苗工作也正式完成,一陣大雨將土地澆透後,紅薯被全部剪苗移栽在翻整好的地裡。
前院那片並不曠闊的土地裡,井然排列著大小相近的綠色藤蔓,一切都在設想中緩緩進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