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生是個特別懂事的孩子, 從三歲多就特別會察言觀色,會討巧哄人。
看起來很招人稀罕,仔細一想, 這些討巧都是沒安全感的孩子的自我保護。
路遠征說,冬生以前從沒叫過其他女同志媽媽。
以前在大院裡有嫂子逗過冬生讓他認自己當媽媽,冬生卻死活不肯開口, 直說那嫂子不是自己的媽媽。
他無論怎麼跟冬生說,許問不是他媽媽,冬生依舊堅持許問是他媽媽, 總說許問身上有媽媽的味道。
許問心疼冬生也喜歡冬生, 現在已經做好了多個現成兒子的心理準備, 真要決斷她反而有些不捨。
最重要的是, 許問發現即使需要退婚的理由充足,即使她不需要出賣自己的婚姻跟路遠征做交換,她還是有些猶豫。
理智如許問, 也理不清猶豫的原因。
所以她放棄了衝回去,想等想清楚再決定。
這一想就到了週六放學。
許問一出校門就看見了等在路邊的路遠征,心中堵了一週的煩悶在看見他那一刻竟然莫名消散了許多。
腳踏車停在路邊,路遠征靠在腳踏車上,一隻腳向後曲起,指尖夾著眼,半垂著頭,目光時不時會掃向這邊。
遠遠地看見許問,就用指尖掐滅了煙,含笑朝她揮了下手。他小臂線條流暢,腕上的鋼製錶帶在陽光下有些反光。
等許問到了跟前,路遠征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她身上穿的是他買的那身白色短袖襯衣和半身裙,誇她:“很漂亮!”
也不知道夸人還是誇衣裳。
許問輕哼一聲:“路同志經常給女同志買衣服吧?挺會挑,好看不說還很合適。”
“真冤枉!人生第一回 。”路遠征搖頭,只是親手丈量過她腰圍而已,他低頭往許問腰上看了眼,皺眉:“你瘦了。臉色也有點憔悴,沒休息好還是幹活累的?”
許問搖搖頭,“有點苦夏吧。”
路遠征看了她一眼,沒多說,扶著車把用腳蹬開車撐,拍了拍後座,道:“上車,帶你去買衣服。不是還欠你兩套衣裳?”
許問搖搖頭,“先回家好不好?我有點累不想逛街。”
路遠征聞言回頭,深深看了她一眼,點點頭什麼都沒說。
許問側坐在後座上,扶著路遠征的腰。
兩個人半路無話。
快到公社時,許問還是開口:“路遠征。”
“嗯。”
“如果……我是說如果,我現在悔婚,你會同意嗎?”
路遠征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開口,只問了一句:“你想好了嗎?”
許問:“……”
雖然想過路遠征不會怪她,卻也沒料到他會這麼平靜。
平靜到直接要執行退婚的那一步了。
許問莫名有些不痛快。
就好像女朋友問男朋友:“我如果提分手,你會同意嗎?”
男朋頭說:“行,那你以後照顧好自己。”
就像時刻在等著這一句似的。
“你什麼意思?”許問試著從一側探頭看路遠征的表情。
路遠征依舊目視前方,抬手抵住許問的頭往後輕推:“坐好,別掉下去。”頓了下,回答許問,“我的意思是,你如果決定了,那我就去張羅取消婚禮。”
親戚朋友都通知完了,如果取消,還得再一家家通知。
他假期越來越少了。
許問一向是那種特別理性的人,甚至上輩子,同學們還送她個“人間清醒”的稱號。
但此刻許問覺得自己跟路遠征比理智,差別大約是白銀跟王者的區別。
一時間許問竟然不知道自己該慶幸路遠征這麼好說話,還是該氣他這麼無所謂。
許問愈發覺得憋悶,問他:“你就這麼不在乎?你好像一點也不意外。”
路遠征搖頭:“在乎的。剛才第一眼看見你,就發現你猶豫了。雖然不知道你為什麼想悔婚,如果你真得決定了,我尊重你的選擇。所以,你想好了嗎?”
許問沒想好。
心裡反而更亂了。
因為他這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心裡莫名酸酸澀澀。
“我真退婚了,你會難過嗎?”
路遠征回答:“這不重要。有時候難過什麼都改變不了。”
比如不會因為他會難過,就能避免戰爭。也不會因為他難過,戰友就不會犧牲。
同樣,他不覺得許問如果真想退婚,也不會因為他難過就不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