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座空寂多時的後宮,很快就要迎來新的主人們,六宮粉黛、爭奇鬥豔的日子又要開始。
她不知道那個最後的期限還有多久,她只知道她的時間不多了。
蕭渡玄給她的選擇很明確。
要麼是無名無分的禁臠,要麼就是高貴尊崇的皇后,不管沈希選擇哪個,他都註定不會給她名義上的獨寵,更不會給他們沈家聲勢再起的機會。
沈希輕輕地點頭,用臉頰貼住蕭渡玄的手掌,她的動作似是帶著幾分依賴,可她低低斂著的眸底卻只餘下了黑暗。
因路途並不遠,沈希沒有乘轎輦。
樂平公主原本是想要陪她一起走過去的,但前不久她真的生了場病,現今還沒有好轉。
於是在沈希的幾番勸慰後,樂平公主還是和她暫時分開了。
到場的都是年輕貴女,又都是蕭渡玄將來的嬪妃,陸太后很聰明,並沒有將私宴的地點設在慈寧宮,而是放在了蓬萊池邊的一處水榭。
燈光明滅,十分有格調。
沈希不欲太出頭,是從一條小徑邊走過去的。
蕭渡玄欲選妃的訊息早已傳出,是已今天奉太后懿旨前來的姑娘或多或少都清楚這是什麼意思。
眾人打扮得或明豔,或溫婉,或嬌柔,雖各有千秋,卻一個比一個更加動人。
彼此之間的慢聲細語亦藏盡了風霜刀劍。
試探的,打趣的,炫耀的,什麼都有。
沈希看到這樣的情形,就無法剋制地想起父親曾經的後院,她的手腳冰冷,指節更是不住地顫抖。
往後她也要過這樣的日子嗎?
每天就是牽掛著男人的心思,然後和一群女人爭鬥,一輩子都被困死在深宮裡。
沈希的臉色蒼白,她倏然有些坐不住了,但她起身的那一刻意外碰倒了桌案上的瓷瓶,花瓶裡的清水灑落,正巧濡溼了席間一姑娘的衣裙。
她的容顏嬌豔,縱然在成群的貴女中,也比旁人要更加恣意,連眉眼都要張揚許多。
沈希坐在角落,光影昏暗,加上樂平公主方才被太后給叫走了,並沒有人發覺她是誰。
那姑娘當即就惱怒了,她指著沈希說道:“你是哪家的姑娘?什麼下三濫的手段都敢往本姑娘的身上使?”
說著,她就上前扯住了沈希的衣襟。
若是放在平時,絕對不會出現這樣的事,在上京的貴女中再沒有比沈希氣場更強的姑娘,她端莊矜持,溫柔清美,可就是過路的稚童也知道,她是個惹不得的。
也就只有在蕭渡玄的面前,她會呈現出柔弱可憐的一面。
這個姑娘和陸仙芝生得一點都不一樣,但在沈希的視線裡,她的面容卻在瘋狂地和陸仙芝重疊著。
被陸仙芝肆意指斥的那個夜晚也是這樣的。
光影明滅,夜風繚繞。
沈希突然有些無措,就好像心神又回到了懵懂天真的十五歲。
她沒有能力,也護不住自己,所有的事都要依靠蕭渡玄,如果他不幫她、助她,她就什麼都做不成了。
但下一瞬一雙有力的手就將她從回憶裡拉了出來。
蕭渡玄的臉色難看得可怕,他扣住沈希的手腕,將她往身後拉去。
他的聲音很冷,沒有一絲情緒:“這是平王世子妃,你又是哪家的姑娘?”
樂平公主更是滿臉驚懼,她緊忙抱住沈希,顫聲說道:“小希,你沒事吧!”
幾人的身份昭然若揭。
方才還趾高氣揚的姑娘瞬時臉色煞白,跌跌撞撞地往後退,差些就摔坐在了地上,卻還是強撐著跪在地上:“臣女參、參見陛下……”
宴席才剛剛開始,就鬧出了這樣的事。
就連陸太后的面上亦有些掛不住,她緊忙令侍從上前,然後又快步走了過來,厲聲指斥道:“你是沒有長眼睛嗎?什麼人都敢衝撞!”
那姑娘嚇得厲害,臉上一絲血色也沒有,濃重的妝容都擋不住她的無措與畏懼。
席間的眾人亦是大氣也不敢出。
陸太后勉強地笑著說道:“小希,你消消氣,快過來到本宮這裡。”
她竭力地想要安撫沈希,蕭渡玄將沈希緊緊地護在了身後,但他的容色到底沒那般冷了。
他低聲說道:“給世子妃道歉。”
那姑娘欲死的心都有了,聞言緊忙地看向沈希,顫聲說道:“臣女參見世子妃,方才是臣女有目不識泰山,求您大人有大量,饒了臣女吧。”
沈希平時是很長袖善舞的人,但此刻她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佔據她全部心神的就只有一件事——她想離開。
離開這裡,離開蕭渡玄,離開太極宮。
見沈希久久不言,那姑娘更加地懼怕,眼淚也禁不住地往下掉,妝容都被哭花了,像是生怕下一秒就有人言說,要將她給拖出去杖斃。
在蕭渡玄的目光落下後,沈希到底還是回過了神。
她輕聲說道:“起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