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在早上五點醒的,她渾身都是汗,燒已經退了。在工廠大門那兒,已經看不到那些學生了,但法西斯分子還在那裡。同樣的汽車,還有前一天那些面孔:他們在喊口號,分發傳單。莉拉感覺又要有暴力衝突,她的手放在手袋裡,低著頭向前走去,她希望在他們動手之前,進到工廠裡,但這時候吉諾擋住了她的去路。

“你還認字吧?”他用方言問莉拉,同時遞過來了一張傳單。這時候,她的手還在大衣口袋裡,回答說:

“我當然認字了,倒是你,你什麼時候認過字?”

她嘗試越過他,但沒有用。吉諾擋住了她,他把一張傳單強行塞到了她的口袋裡,他用的力氣那麼大,指甲都把她的手劃破了。莉拉不慌不忙地把那張傳單揉成一團。

“用來擦屁股,我還嫌硬。”她說完就把傳單扔了。

“撿起來,”藥劑師的兒子抓住了她的一條胳膊,命令她說,“馬上撿起來。你小心點,昨天下午,我問你那戴綠帽子的丈夫,我能不能打破你的臉,我得到了他的許可。”

莉拉盯著他的眼睛,說:

“為了要打破我的臉,你去徵得我丈夫的同意?馬上放開我,你這個混蛋。”

這時候艾多走過來了,她覺得他會若無其事地走過,但他停了下來。

“他在欺負你嗎,賽魯?”

一眨眼,吉諾一拳就打在了艾多的臉上,艾多被打倒在地。莉拉的心一下子跳到了嗓子眼了,一切都在加速,她從地上撿起了一塊石頭,狠狠地砸在了藥劑師兒子的胸口上,這是非常漫長的一刻。吉諾推了她一把,把她推到了一根電線杆子上。艾多想要站起來,這時候土路上來了另一輛汽車,掀起了一陣塵土,莉拉一下就人出來,那是帕斯卡萊那輛破車。莉拉想,阿爾曼多聽從了我的建議,也許娜迪雅也是,他們都是有教養的人,但帕斯卡萊沒能忍住,他來了,他要來作戰。就在這時候,那輛車子的車門開啟了,下來了五個人,包括帕斯卡萊在內。他們都是工地上的人,拳頭很硬,他們開始用一種很殘酷的手法,揍那些法西斯分子,毫不手軟,拳頭又準又狠,一下就把他們打倒在地。莉拉馬上就發現,帕斯卡萊是衝著吉諾來的。這時候,她距離吉諾只有幾步之遙,她用兩隻手抓住他的胳膊,笑著對他說:“也許你最好趕緊走,要不然會被他們打死的。”但吉諾沒有走,他一把推開了莉拉,然後向帕斯卡萊衝了過去。莉拉幫著艾多站了起來,要把他拉到院子裡,但很難,他身上在流血,他身體很重,而且在掙扎,還一邊在破口大罵,後來,他看到帕斯卡萊用一根棍子把吉諾打倒在地,才稍微平靜下來。當時情況很亂:他們在路邊撿起了雜物相互扔,相互唾罵。帕斯卡萊放開了半死不活的吉諾,然後跟另一個上身只穿著一件毛背心,下面穿著一條沾著泥灰的藍褲子的男人,朝院子走來。他們倆都用棒子猛擊菲利普的崗亭,菲利普把自己關在裡面,嚇得要死。在玻璃碎裂的聲音和叫罵聲當中,傳來了警察在路上趕來的警笛聲。莉拉感受到暴力帶來的那種讓人不安的快感。她想,是的,對於那些嚇唬你的人,你要讓他們害怕,沒有別的辦法,要以牙還牙,你從我這裡拿去的,我要拿回來,你對我所做的,我也會一樣還給你。當帕斯卡萊和他的那些人手上了車,那些法西斯把吉諾抬上車子,警笛聲越來越近了,她卻感到一陣恐懼,因為她的心繃得太緊了,就像玩具里拉得太緊的一根彈簧,她要馬上找個地方坐下來。一進到工廠裡,她就一下癱倒在門廳裡,背靠著牆壁,想平靜一下。這時候,特蕾莎——一個四十多歲的胖大女人,她在剔骨間工作,過來照顧艾多,幫他擦了臉上的血。她開莉拉的玩笑:

“以前你要把他耳朵撕下來,現在你還幫這傢伙?你應該把他丟在外面。”

“他幫了我,我幫了他。”

特蕾莎用難以置信的目光看著艾多:

“你幫了她?”

他嘟噥了一句:

“讓一個外人打破她的臉,我可不願意,我要親自動手。”

那女人說:

“菲利普嚇尿了,你們看到了吧?”

“他活該,”艾多嘟囔了一句,“他們只是打破了那個崗亭,真是遺憾。”

特蕾莎對著莉拉,有些不懷好意地問:

“那些人是你叫來的吧?你就說實話吧。”

她只是開玩笑,或者她是一個探子,過一會兒就去老闆那兒告密?莉拉想。

“我沒有叫,”她回答說,“但我知道,那些法西斯是誰叫來的。”

“誰?”

“索卡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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