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鬧鬼露臺謎案(1 / 5)

戰爭是件可怕的事情(山姆-霍桑醫生說著給客人斟滿了酒),但是在一九三九年秋天,美國還沒有感受到它的全部威力。儘管總統於九月五曰宣佈我國在歐洲戰事中保持中立,可僅僅過了三天,他就下達了有限制的全國緊急動員令。早前幾個月,德國u型潛艇出沒於北大西洋,駛往加拿大的英國定期客輪“雅典人”號被擊沉,成了許多艘葬身汪洋大海中的船舶中的第一條。

在北山鎮,生活大體而言並無變化。我和瑪麗·貝斯特護士應朋友的邀請,陪他們駕車兜遍南部新英格蘭,飽覽秋日勝景。一位名叫哈里·吉爾伯特的醫生自告奮勇,替我照料幾天我的那些病人,我因此才得以成行。我這人一直不怎麼熱衷於度假,但瑪麗說服了我,我們可以駕車開到科德角,然後再原路返回,這期間鎮民們不會特別想念我的。“山姆,一年後美國很可能也參戰了,”她擺出這樣的道理,“趁還走得開,咱們出去轉轉吧。”

於是乎,我們坐進溫斯頓·萬斯和依琳·萬斯的新轎車,朝西南方而去,路上要穿越康涅狄格州和羅得島,因為他們想在新貝德福德停一停,探望依琳的一位朋友,這位朋友的梅爾維爾博物館最近才開門迎客。溫斯頓·萬斯在哈特福德從事藝術品交易,在北山鎮有個小農場。他和妻子把假期和大多數夏日週末都耗在了農場裡。有一次來度假的時候,他發了中等嚴重的心悸,為他診療的正是區區在下,後來我就成了他在鄉間的醫生。後來,瑪麗-貝斯特和依琳交上了朋友,我們四個人也因此每個月聚餐一次。這還是我和護士首次和他們一起旅行並在外過夜。他們有個在唸高中的兒子,他們正在為他籌劃上大學的事情。希望歐洲的戰爭不會影響他們的安排。

依琳比她丈夫年輕,非要我說的話,也比我年輕。我覺得她三十五六,身材仍宛如少女,興旺發達的二十年代讓她的言行舉止到現在依然輕狂跳脫。有時候,我會取笑她是當今的最後一個“摩登女郎”①了,但我很喜歡與她為伴。她偶爾會來我們辦公室坐坐,等她走了,瑪麗總要嗔怪我道:“真可惜,她結婚了,而且婚姻還很美滿。”而我呢,只能在桌子背後傻呵呵地笑。

①指美國20世紀20年代的不受傳統約束的少女。

“她能逗我開心,”我為自己辯護道,“這有什麼不對嗎?”

“我得讓她給我上上課。”瑪麗說著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溫斯頓一手包攬了全部駕駛任務,載著我們穿行於秋日奇境之間,觀賞美麗的金色樹葉。他看起來很享受戶外旅行的樂趣,車子不時停下,讓我們慢慢品嚐格外出色的景觀。“我認識一位紐約畫家.他描繪這種場面的能力堪稱卓絕。”他這樣告訴我們。

“我知道你說的是誰,”依琳加入了談話,“亞契·奎因。”

溫斯頓點點頭:“但藝術的未來不屬於寫實主義。論精確,沒有什麼比得上照相術。十年、二十年之後,最偉大的畫作都將是抽象派的。達利這樣的超現實主義將佔據絕對優勢。”

“也許吧。”我回答得不是很有底氣。與人討論當代藝術實在不是我的強項;當天晚些時候,我很高興地看到車子跨越馬薩諸塞州的州界,道旁出現了第一塊指向福爾裡弗市和更前方的新貝德福德的路標。這一段路崎嶇不平,秋雨在路面上留下汪汪積水,車子開過時濺起老高的水花。

“依琳,咱們先找個地方住下,”他建議道,“然後找博物館,探望朋友。”我們在離海岸不遠的地方覓得一家不錯的汽車旅館,然後駕車駛往博物館。

新貝德福德在一八二。年前後躋身於重要的捕鯨港之列,到內戰開始方才開始衰落。

一八四一年一月,赫爾曼·梅爾維爾正是在這裡登上了他搭乘過的第一艘捕鯨船——“阿庫什奈特”號。雖說十八個月後,他和一位友人在南太平洋開了小差,但這又有什麼關係呢?《白鯨記》的種子已經在他的腦海中生根。

以上種種細節,我都是當天下午晚些時候到了博物館以後知道的。

梅爾維爾博物館位於達特茅斯街,是幢兩層高的小樓,屋頂修著傳統的望夫臺①,我不禁浮想聯翩:孤獨的十九世紀婦人在那裡踱來踱去,想第一個看見丈夫所乘船隻回港的帆影。走進室內,我聞到了古老建築物特有的黴昧,儘管最近才粉刷油漆過,但還是沒能將黴味完全遮住。

①widow’s walk,裝有欄杆的平屋頂的平臺,常見於沿海房屋,最初是用來觀察海上船隻的。

依琳的朋友出來迎接我們,他名叫馬丁·福爾克,和依琳是學校裡的故交好友。他身材高大,肌肉發達,炭黑的頭髮間夾著幾縷白髮。不知道這縷白髮是少白頭的產物,抑或是我對依琳·萬斯的年齡估計不足。“天哪.依琳,”他說著擁抱了她,“你怎麼和高中畢業那天看起來一模一樣?”

她很喜歡這旬恭維,哈哈大笑道:“馬丁,謝謝你的小小謊言。這是我的丈夫,溫斯頓·萬斯。”

溫斯頓和馬丁握手,他已經打量了一遍這個地方:“很高興遇見你,馬丁,久仰大名,我太太跟我說了很多高中時的趣事。你這兒開張多久了?”

“三個月左右。在國慶那周的週末開張的。”

“你也住在這兒嗎?”

“不,這幢屋子完全是博物館。我在幾個街區外有套小房子。你能在這兒找到許多關於捕鯨的資料,但我們並不想和本市的捕鯨博物館競爭。我們真正關注的是赫爾曼·梅爾維爾和他的寫作。”

馬丁·福爾克和依琳交換著分別後的人生際遇,我則隨意觀賞博物館裡的種種展品。這兒有梅爾維爾的幾本著作的初版,有他在成年後各個人生階段的照片,每張照片中他都留著一臉鬍子。當然,也少不了鯨魚的照片和繪像,以及用於捕殺鯨魚的裝備的樣本:有魚叉,有獵鯨槍,有手鉤,有十九世紀早期使用的所謂“加州捕鯨火箭”,那是長形的圓柱體,由漁民扛在肩頭髮射,還有把死鯨魚吊上船的滑輪裝置,甚至還有一根九尾鞭,用於船上的鞭笞刑罰。我努力回想,梅爾維爾的哪部小說提到了這東西。

《水手比利·巴德》,在梅爾維爾去世後數年方才初次出版,那時候我剛大學畢業不久,這本書可能性最大,但我很確定與書名同名的主角死於問吊,而非鞭笞。

“請到望夫臺上欣賞一下風景,”福爾克說道,“要是運氣好的話,興許還能看見梅爾維爾的鬼魂。”他壞笑著帶路上樓。

“我怎麼不知道你是帶我們來捉鬼的?”瑪麗·貝斯特說。

“我也完全不清楚!”依琳辯解道,“我覺得他是在拿我們尋開心。他在高中就是學校裡的玩笑大王。”

話雖這麼說,我們還是跟著福爾克上了二樓,這裡算是梅爾維爾的紀念堂,有作者在紐約城出生地點的素描,有早期捕鯨船的木刻畫,甚至還收藏了真正的捕鯨船的一塊風帆。“煩清更上一層樓。”我們的嚮導笑嘻嘻地說。

我的大半輩子都居住在新英格蘭,見過許多建在屋頂的望夫臺,特別是那些靠近水岸的房子。可是,這還是我第一次站在面對大洋的望夫臺上眺望風景,遠方的海平線一覽無遺。等每個人都欣賞完了美景之後,福爾克抬手指向另一個方向,那裡是一幢更現代的屋子,背對著博物館,與我們的距離超過一百英尺。屋後面對著我們的是一片半圓形露臺,地上鋪了石板,從屋後向外延伸約十英尺,邊緣是一堵低矮的圍牆。屋子沒有通往這片場地的臺階,只在屋角開了一扇門,供室內的人進出。

“我本想買下那塊地和那上面十九世紀的客棧,”他解釋道,“據說一八四一年登上‘阿庫什奈特’號之前的那個夜晚,梅爾維爾就睡那裡。但有個名叫艾因斯科特的傢伙出價更高,兩年前建起了現在這幢房子。我沒什麼可抱怨的,因為他把這塊地收拾得很好。到了夏天,他沿著露臺邊緣的石牆栽種薔薇。有人號稱曾在露臺裡見過梅爾維爾的鬼魂,那裡還曾經在雷暴天遭過雷擊。”

“鬧鬼露臺!”溫斯頓·萬斯評論道,“山姆,給你準備的!”

馬丁·福爾克對我起了興趣,轉過頭問道:“你是研究超自然事物的?”

“不盡然。北山鎮時不時鬧一些看起來很不可能的罪案。我幫助藍思警長破解那些謎團。但它們絕少和鬼魂以及超自然事物扯上干係。北山鎮的鎮民比較務實。也許是因為這裡靠近海洋,才造就了這些幽魂顯現的事件吧。”

我們回到樓下,溫斯頓向福爾克詢問梅爾維爾博物館的財政情況:“我看見這裡只收象徵性的門票錢,恐怕沒法支撐這個地方的運營吧?”

“家父過世時,給我留下了一點兒財產.”福爾克解釋道,“城裡還有個人贊助我。”

我們上望夫臺欣賞風景的時候,又有幾個客人走進了樓下的展覽室。福爾克連忙上前迎接,收取門票錢。我看得出依琳想留下,聊聊美好的往日時光,於是提議瑪麗和我去附近轉轉,一小時後回來。我們就是這樣遇到了肯·艾因斯科特。

博物館建在一座小山的頂端,山坡一直差不多延伸到港口。

瑪麗·貝斯特打量著眼前的緩坡,走下去意味著還得爬上來。“穿這雙鞋可不行,”她下了決定,“山姆,咱們還是換條路兜一圈吧。”

正值早秋,夜幕降臨的時候,風大了起來,吹得灰色雲朵在天空中飛馳。我們繞到背對博物館的那幢屋子附近,這時候,一位中年男人沿著人行道快步走了過來。昏暗的路燈燈光無法照亮我的面容;經過我們身邊時.這位先生微微縮了一縮,伸手去扶眼鏡,他叫道:“蓋勒佛?是你嗎?”

“不,”我安慰他道,“我叫霍桑。”

他似乎也意識到了自己的錯誤:“霍桑!多出色的新英格蘭姓氏呀。不會是納撒尼爾·霍桑的親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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