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發生的這一切，雖然我餘光看到了李家眾人對我期盼祈求的眼神，但我就當做沒看見。
這種事，可不是你說撤就能撤的。
現在的名義是，宣教司發現有鬼差家屬狀告鬼差，這裡面涉及鬼差本人地品德問題。哪怕你撤回控訴，可畢竟鬼差的品德可是關係到鬼差隊伍的健康發展和鬼差是否適合當前職務的問題。
雖然這有點吹毛求疵，但也算是一個說得過去的理由。畢竟，原先這也是沒人管轄的事務，現在陰曹司願意進行配合，那就必須乘勢拿下。
確實，如果發現鬼差中有類似不利於陰司的因素出現，即便舉報控告的人撤回控訴，陰司也有義務繼續追查。這樣的情況原本就不只關係到所謂受害者的利益，還關係到陰司鬼差隊伍的建設問題。
這種邏輯有點類似陽間的刑事案件。若偵查機關發現有刑事案件發生的嫌疑，即便受害人說我不追究，能不能撤案，也是不能允許的。因為繼續偵查涉及的層面是國家刑事打擊的問題，而不僅僅是嫌疑人對於受害人個體的侵害。對於個人的利益保護來說，對於社會安定的治理存在於另一個高度。
所以，在日常的辦案中，我也遇到過這種奇葩。原本因為家庭的瑣事，為了施加壓力，或者出於讓對方吃點苦頭的想法，直接向偵查機關報案了。
當偵查機關查證屬實，採取相應刑事強制措施之後，所謂的受害人，報案人才恍然大悟，似乎已經超出了原本自己的想象。然後，哭著喊著想要撤回控告，誰曾想，一旦發現刑事犯罪嫌疑，且不是那些可以透過諒解就能減輕處罰的刑事案件，這樣的哭訴絕對是毫無作用。
我們這一隊人馬，終於來到了第十殿之前。
當眾人剛一步跨入第十殿的大門之時，校場上的慘狀直接竄入了李家人的眼簾。
效果果然就如同預想的一樣。
籠中的罪魂們，扭曲著表情，瞪大了雙眼，或者無聲地作出了吶喊的嘴型。
除了個別被拉出來的罪魂發出撕心裂肺地哭喊和祈求聲之外，其餘籠中的罪魂卻安靜地可怕。
校場上，除了來回鬼差的步伐之聲，和個別的呵斥外，靜謐地出奇。
設想一下，在一個巨大的校場之中，密密麻麻樹立著各種羈押著罪魂的牢籠。牢籠中罪魂的表情或痛苦，或哀傷，或悲憤，看得清清楚楚，卻聽不到任何的聲音。
這種詭異對於心靈的衝擊是巨大的。
李家眾人早已心內崩潰，全身鬆軟，坐癱到了地上。
恐懼已經遍佈了他們的全身。何況，這恐怖持續的衝擊，使得他們連暈厥的機會都沒有。
李二狗等人只是內在暗暗用勁，外表和煦地去攙扶或者說輕輕拖拽癱倒的眾人。
來都來了，絕對沒有現在打退堂鼓的機會了。
走過校場的路其實並不長，但對於李家眾人似乎是一種漫長難忍的煎熬。
那一張張期盼又痛苦的臉，一張又一張地出現在他們眼前。哪怕是閉上眼，似乎這些臉的表情已經深深印刻在他們的心中。
我們何故如此？
李家人真想要抗拒，可雙腿卻酥軟異常，使不上半點力氣，只能任由身邊的鬼差們架著拖行。
“媽媽，爸爸！”
“孩他爹啊！”
“嗚嗚！”
這幾人，眼淚鼻涕一把，混雜在了一起。只看到了最脆弱無助的一面，陰曹司門房中的那種潑辣早已煙消雲散。
來到了宣教司正堂門口，鬼差們分立左右。
趙金福已經從囚車中放出，與其他李家人一起同樣跪在正堂正中。不過不同的是，趙金福的自願下跪的，一聲不吭，而李家人卻是不得已下跪的，且啼哭不止。
因為他們實在沒有力氣站在那裡了。他們的雙腿猶如煮熟的年糕 一般，無論如何也立不起來。
宣教司的全體人員已經全部來到了正堂之中就位。也不是我追求排場，只不過宣教司的下屬人員實在太少，即便是原本不寬大的正堂，若不是全員出動，分立兩邊，也實在顯得有些寥落。
我端坐寶座之上，用我認為比較和藹的語氣說道：“李家眾人，這是宣教司，又不是衙門審案，不用如此驚慌。若是累了，可以給你們坐著。”
還沒等有人拿座椅過來，李家三人同時把頭甩成了撥浪鼓，跪在地上，頭也不敢抬起，話也不敢說一句。
“既然不想坐，那也不強求。我們這裡，不同於衙門審案，只為摸清實情。你們先誰來說說？這趙金福到底如何對你們不管不顧？”
李家眾人居然沒人搭話。
我停頓了一會，見他們沒有反應，繼續和藹地問道：“不要怕。既然你們說趙金福對你們不管不顧，總要有個事實。不用擔心，慢慢說。”
李家眾人還是沒有說話，只是身體肉眼可見地抖動更加厲害了。
他們現在就是一言不發。
對於他們這樣的表現，我其實非常瞭解。讓他們說什麼？胡謅吧，他們現在已經沒這個膽量，直說吧，那不是漏了老底嗎？
可既然一切安排妥當，你現在告訴我沒有相關事實，那可存在誣告的嫌疑了。這顯然不算是舉報失實，完全屬於誣告陷害的程度了。
我略略加重了語氣，繼續不緊不慢地說道：“給你們機會，你們不要害怕。我確實可以給你們做主。不過若是一直不說，我可當你們實在沒有什麼可說的了？你們要知道，如果杜撰事實，誣陷鬼差，這算什麼罪過？到了此刻此地，若趙金福有何錯誤，也不得隱瞞。不要再想著什麼夫妻情分了。夫妻關係，那都是陽間的事情了。陰曹地府可不論這個，若真要論什麼親親叔叔，那麼多老祖宗都在這裡，誰家的事情都理不清了。”
這話確實有點威脅的味道。既然控告，就要說事實。若一直不說事實，只能認為是你們杜撰了所謂的事實。
李鳳這才焦急地側過臉死死地盯著自己的老媽。從那眼神中可以得到的資訊似乎是她在說“媽，你快拿主意啊。”
李老漢此時也是期待地看向自己的老伴。畢竟在家裡，老伴一直是主心骨，什麼事怎麼做，什麼事怎麼安排，一向來自己都是聽老伴的。有時候確實也覺得老伴有點過分，但沒辦法，自己也習慣了。真讓自己拿主意，很多事，自己還真下不了決心，做不了決定。
李老夫人隱隱地深呼吸了幾口，似乎也覺得此時此刻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了。與其一言不發被冠以誣告罪名，還不如多少說點無關緊要的，不痛不癢的。一來，也算有所交代，不至於落下誣告的罪名，二來也不至於牽連到自己的那個確實有點不爭氣的兒子。
李老夫人重重地呼了幾口氣，壯了壯膽子，聲音中帶著聲嘶力竭之後的破音：“大人，趙金福，我這個女婿，從來不來看我們……”
我好奇地等著李老夫人繼續說下去，可她居然沒有下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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