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麼?”宋慈夫婦同聲驚道。
“霍老昨天半夜,在回程中失足跌落山崖。霍雄靠著幾個在山裡蒸樟油的山人幫助,直到今天早晨才在山溝裡找到霍老。霍老快不行了。”
“現在何處?”
“已被抬回家。”童宮指著簍裡的藥,有枝葉、有塊莖,又說,“這些藥或煎服,或外用,霍老都一一對我交代明白。最後說……”
“說什麼?”
“盼望見大人一面。”
這個訊息太意外,太突然。宋慈又問:“霍老給你說的,這藥的用法,你都記得明白?”
“不敢記錯。”
宋慈旋即抓住夫人的手:“芪兒就交給你了!”
“你去吧,”夫人含著淚,“早些回來!”
就這樣,宋慈騎上快馬,飛也似的去了。
還是那個竹木構築的小屋,還是那樣清貧空潔,四壁懸掛著藥材。宋慈被霍雄接進小屋,就見老人掙扎著想從榻上坐起身,可是已無氣力。
“酒……給我酒!”
老人努力叫道,因失血過多,他的臉上已毫無血色,聲音也很微弱。宋慈連忙上前輕按著老人的肩膀:“你老躺著,躺著吧!”
“酒……酒……”
霍老嘴唇又動著,聲音依然很小。霍雄已取過酒葫蘆,遞到爺爺唇邊。
宋慈看到葫蘆上已摔出裂痕,口也缺了,顯然是從崖上同老人一起跌落而下的。老人的手抖顫顫地扶著葫蘆,咕嘟咕嘟地喝著。
殷紅的酒,順著葫蘆口的缺裂處流瀉,流經老人花白的鬍鬚,注入胸前。忽然,老人推開葫蘆,雙手一撐,坐立起來。
“大人,”霍老緊緊地抓住宋慈的手,斷斷續續地說,“我的兒子……不是仵作,他也早逝了。霍門子弟充當仵作,不該斷於我……”老人喘著粗氣,又顫顫地抓住霍雄的手,“大人……若不嫌棄,日後帶上他……”
宋慈握住老人冰涼而抖顫的手連連點頭:“宋慈拜謝了!”
“大人……”霍老又說,“以大人之才,清斷平民之案,不難。難在……審斷豪權之案,大人……保重!”
宋慈的眼淚止不住滴落下來。
霍老又顫巍巍地從枕邊捧起一個形狀古雅的陶罐,遞給宋慈,豆大的汗珠已滲滿了老人多皺的臉額。
“麝香少許……細辛半兩……甘泉一兩……川芎一兩……研細末和蜜團成丸子……用它驗屍……能避穢氣……”
宋慈接過這一陶罐,老人艱難地說完最後一個字,就長出一口氣,安詳地離世了。宋慈雙手捧起陶罐,淚眼模糊。許久,他才看到罐上貼著一個紙標,上書三個大字:闢穢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