厘金局除卻設卡收錢之外,因為南來北往的客商都在厘金局經過一次,所以對南北商人的情況掌握,厘金局最為全面,這麼巨量的明細,僅憑山東一家怕是難以完成,怕是要在江南採買備貨了。
這樣規模巨大的生意,靈山商行一家吃下來儘管可以,缺未免要佔用大部分的資源和精力,孔三德的文如商行還有兩淮方家的產業,都是個很不錯的合作物件。
崇禎十六年的年景又要好一些,天氣也是稍微變暖了不少,黃河在二月份的時候已經可以通航。
在正月中旬下訂貨的單子,二月初大批的物資開始透過水路源源不斷的送到開封來,糧食、鹽貨、各種生活必需品,然後各種玩物,奢侈用品,甚至是外洋的新奇東西,江南的歌妓女子,都是被送到了開封城。
在最開始幾天,開封城已經是陷入到了狂歡之中,儘管已經是二月,可絲毫不耽誤開封人過年的熱情,甚至在這個時候還養成了一個習慣,天下人過年都是在正月,只有開封人過年是在二月。
到了很久以後,這甚至成為了開封城的一個獨特的人文景觀,卻很少有人想到,當年這不過是劫後餘生的狂歡罷了。
二月初五之後,開封城外的碼頭上看熱鬧的人越來越多,眾人要看看從山東過來的這些船隊。
在大明的十幾個省中,河南一直是要比山東富庶的,這些十幾年的功夫,山東怎麼就能夠富庶成這個樣子,怎麼就可以這麼迅速從容的調集大批物資,並且這麼迅速的調集船隻送過來。
開封城內的富戶平民得脫大難之後,的確想要花錢享受狂歡,各個商鋪也想趁這個機會發財,這些都沒有什麼其餘的目的,但開封城內的有心人卻能從其中看到什麼。
李孟對開封城的要求,在二月的時候朝廷還沒有正式的回覆,可這個風聲在崇禎十五年的十二月就已經傳到了開封城。
開封這邊的文武官員,貧富百姓可都是知道那山東李大帥的威風,儘管朝廷沒有答覆,可大家都知道結果恐怕就是和傳聞一樣。
黃河北岸還在朝廷的掌控之中,開封城中的勳貴、官員、百姓都還有機會站隊,決定自己何去何從,自從流民聯軍撤圍之後,城內有身份站隊,或者自以為有身份站隊的人除卻狂歡之外,都在琢磨著接下來該站到那一邊去。
二月二十,在黃河渡口這邊,持續了十幾天的熱鬧還沒有衰減的跡象,現在不光是看這黃河上的船隊規模了。
經常有什麼西洋玩意,塞外的特產還有江南的女子從船上下來,這些新鮮事物真是讓中州百姓看得眉開眼笑,現在開封城內的百姓閒人們都是養成了個習慣,就是每日清早出城,就在碼頭卸貨的周圍看光景,等晚上回去,這可是大好的談資。
來看熱鬧的人多,又有些賣零食和飯食的小攤販跟著湊過來,開封城被圍這麼長時間,城內很有些人失卻生計。
原本週王和官府花錢募集青壯守城還能賺得幾文餬口,現如今變得太平,連這個錢也是拿不到了,城外的大批貨物到來,因為各色貨物批次很大,船隻都要往返裝運,船上的勞力一般不足。
就需要開封城內的各個商鋪提供大批的裝卸和腳伕,開封城內的這些閒散勞力自然也是得到了去處,若是外人來到這渡口,看到這種熱鬧景象,肯定會以為有半座開封城搬到了外面來。
底層的人們為了看熱鬧,有了生計著落高興,上層的人們則是恢復了從前風雅享受的習慣。
比如說靠在黃河邊上的一座荒廢許久的酒樓,又是重新營業,這酒樓沒有毀於圍城的兵災之中,的確是個奇蹟,傳說流民的頭領和那山東的李二郎也是要在這酒樓上好好休息看看風景。
這種種的傳聞更是讓這重新開業的酒樓生意興隆,儘管那菜還是黃河鯉魚,可價錢居然比開封城內的最好的酒樓都貴,有傳聞這酒樓是河南巡按高名衡的小舅子做東家,當然能安安穩穩的發財。
對有錢人來說,貴就貴了,也不差這幾個錢,所以這酒樓二樓雅座的位置從來都是供不應求,樓下經常有車馬等候。
今日間風和日麗,應該有更多的富貴閒人出城飲宴,可這酒樓的二樓卻是空蕩蕩的,只有一名穿著長衫的文人站在臨河的視窗後面,面無表情的注視著渡口的熙熙攘攘,還有河上的物資洪流。
二樓上就他一個人,在樓梯口只有一名家僕打扮的老人,事實上這個酒樓的掌櫃、夥計、廚子都被趕出了酒樓,樓下也有幾個面色冷漠,待人毫不客氣的家丁,開封城內來這酒樓的富貴子弟都是被絲毫不留情面的擋了回去,這些被擋回去的人卻都不敢說什麼,乖乖的離開。
從早晨到中午,這位中年人已經是在窗戶後面看了兩個時辰,就是那麼呆呆的站著,直到他被樓下的喧鬧驚醒。
“你們可知道誰在上面,不要自找沒趣,快些出去,快些出去!!”
“狗殺才,瞎了你的眼睛,居然敢這麼說話,要是不想挨刀,就快些從老子面前滾開!!”
這名中年人這才揉了揉發疼的眼睛,從下面的人流物流上收回了目光,低聲的嘆了口氣,他能聽出來下面爭吵的人自己的家丁護衛,另一方,聽口氣來說,也差不多是類似的身份,只是不知道對方的主子是誰。
但在開封城附近,周王反正不能出城,外面的那些闖入者很快就會被驅趕走吧,不過樓下事態的發展卻有些出乎他的預料,聽到自家的家丁痛呼幾聲,顯然是吃了虧,緊接著就是腳步聲在樓梯上響起。
在樓梯口的那位老家人卻閃到了一邊,腳步聲是一個人,在上樓的過程中卻明顯有個停頓,顯然也是看到了那位老管家,接著就是一聲大喝:
“都停手,在外面候著!”
樓下的打鬥馬上是停止,接著就是安靜,樓梯上的腳步聲又是響起,樓上的中年人笑了笑,理了理袍子,轉過身對著出現在樓梯口的那名漢子笑著招呼道:
“真是巧啊,沒想到陳總兵今日也這麼有閒,出城散心嗎?”
上樓的那名漢子臉色黝黑,身形壯碩,一副武人模樣,不過臉上的表情卻帶著那種很罕見的沉靜,他臉上有和這位中年文士差不多的苦笑,在那裡抱拳施禮道:
“的確是巧,卻沒有想到今日在這裡遇見巡撫大人。”
河南巡撫李仙風和河南巡撫陳永福彼此哈哈一笑,一切心照不宣,稍作客套,兩人又是走到了窗前,巡撫李仙風稍作遲疑,開口說道:
“山東巡撫顏繼祖派人送了信來,說是萬事趁早,要是晚點就賣不上好價錢了。”
李仙風自嘲的笑了笑,又是說道:
“顏繩其號稱閩粵第一才子,居然也能講的如此市儈。”
“李大人,昨日陳某已經讓犬子準備,讓他去山東投軍。”
河南總兵陳永福沒有接李仙風的話,卻把自己的安排說了出來,他沒有理會河南巡撫略顯驚愕的表情,朝著窗前走近幾步,沉聲的說道:
“能把這麼多的物資送來,自然可以送來同樣多的山東兵馬,在此等大勢面前,除卻俯首臣服,還能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