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終章(一)

華夏國宏運三十一年五月初八日

近來有蘇氏一族風貌大改,以往從來都是花團錦簇的靜謐林忽而有了四季,二哥對我說那都是因為如今的靜謐林已經沒有了父親的靈力護佑之故。

隻身躺在院落中的樹幹上,懸掛在樹梢的冰晶正隨著微風左右搖晃,時而出聲聲脆響,微微睜開眼睛,透過大樹的間隙看向天空中的雲層,今日驕陽似火,和風輕拂,細細看去,那天邊皎潔的白雲邊緣竟然被陽光渲染上了幾絲七彩的光華。

院落外,一個少年,身著一身素服在冰焰的跟隨下快步走進了院中,身後跟隨著一隊有蘇氏的女孩子,各個手捧的紅綢覆蓋的木匣,再往那一眾女孩子的身後看去,總是跟在二哥身邊一刻也不肯離開的雲蛟,此時正帶著一隊戍氏一族的守靈人,在戍繼安的引領下,抬著一個又一個的大木箱,在院門外落定,那一個又一個的大木箱全都掛著紅綢,一朵朵紅綢扎出來的大紅花朵靜置其上,好不耀眼!

見狀,我不禁默不作聲的閉目轉身,生怕這個被冰焰從人族拐來的少年又在我的耳邊吵嚷個不停……

閉眼假寐之際,我的神思飄忽個不停,如今的有蘇氏一族已經不同於往日,自十八年前的一場亡族之禍初始,有蘇氏一族被天威國屠戮殆盡,所死之數高達兩萬餘人!現在的有蘇氏族人不過僅僅是剩下了靜謐林中的女子共四百餘名!二哥在我因受重傷沉睡了十八年之久,醒來之際,語重心長的告訴我,那個曾被父親稱讚為東勝神洲之上最後一方淨土的有蘇氏皇城已經不復存在!彼時因為初醒,剛剛聽聞這個訊息,讓我一時間難以消化,但後來細細想來卻不免又多了幾許哀傷!

可是相比於我的哀傷而言,二哥的神情卻要顯得淡然許多,後來在我的細觀之下,我的二哥有蘇延熠,在這十八年的風雨蹉跎之下,原來早已不再是曾經的那個意氣風,神采飛揚,整日喜歡穿梭於有蘇氏皇城和靜謐林間與我將世間萬物侃侃而談的翩翩少年,他現在變得沉穩內斂,頗有了幾分我父親當年執掌有蘇氏一族時的風範。

二哥告訴我,有蘇氏一族的覆滅不是終結,而是飛昇,只是飛昇的方式過於殘忍,如是,他這樣一說卻不由得讓我好似有一絲想起,彼時族滅,我渾渾噩噩沉睡之前,好像確實曾看見父親和一眾遇難的族人魂魄被載負於仙鶴之身,朝著西方飛去。

可是饒是二哥如此說法,也依然讓我對父親的離去不能釋懷……,彼時我神思飄渺,言語間對二哥的所言並不認同,可他卻只是摸著我的腦袋笑著說我,如今我雖恢復了神智,不再痴痴傻傻,卻也不再好哄騙!聞言,我只皺著眉頭,更加堅定了心中所想,覺得二哥所言有些太過!縱使依他所說,如今的九州大地已經不適合,身負異稟的神族後裔存在,但有蘇氏卻也大可不必以這種方式終結,誰知彼時我不過是將此話不滿的一說,卻引來二哥的一陣咳嗽,聞聲,我只得閉口作罷,不再多言!二哥見狀只是看著我嘆了口氣,叫我不要再多想,說這一切都是命數!

如此,我便不再對有蘇氏一族的覆滅多做追究,生怕二哥的這副身體被我的話惹得再病個好歹!聽說他的身體自十八年前遭受重創之後,就一直將養在神武部族我的二姑姑處,我的二姑姑有蘇嫤生有兩子一女,二哥也因為在二姑姑家養病,與二姑姑的女兒雲靈促成了一段佳話!

但是一說到他的身體,卻總是讓二姑姑擔憂的直搖頭,後來聽說還是靠著神武部族的一個族中寶物才將二哥治癒,只是至於那寶物……,思及此處,我的目光不由得朝著院落外,靜謐林的西方,戍氏一族看守的有蘇氏皇陵眯起了雙眼。

數日前,時逢二哥舊傷復,吐血昏厥,靜謐林中一隻年老不堪的老龜在匆匆和我說了幾句道別的話後,徑自爬向了二哥養傷的山洞,時至今日我還記得,那老龜的最後一句說的是,它的時辰到了!然而彼時我卻還不能完全透徹的理解其中的含義,直至……後來……我眼觀著二哥和老龜所處的山洞光芒大盛,後又變得黯然,再進去一看,現二哥已經從沉睡中甦醒,而那老龜已經歸了西天,這才明白了彼時老龜話語之中的玄機……

只是,那老龜雖然將二哥的身體治癒,但據二哥自己說,他屬實是從鬼門關上走了一遭,差一點就步上了黃泉路!聞言,我對他的所說充滿了好奇,但心中卻多有不信,可到後來看到了他信誓旦旦的向我展示了他眉心處的淡藍色火焰靈印,直言他眉心處的幽冥鬼火可燃鬼魄,而他也是靠著他眉心處的幽冥鬼火,才能得以渡過了這一生死大關,自此不再在幽冥府司勾魂鎖魄之列!如是,我只不由得暗暗神乎其技,姑且相信了他的話!就是……不知二哥是否真的親眼見到了那黃泉路,也竟不知那黃泉路到底是長得個什麼模樣?

說起來,我自亡族之禍初始,重傷沉睡至今共十八年之久,可堪比二哥這瞬間步入鬼門的時間還要長,但卻不知為何,對那二哥所提及的鬼門關和黃泉路,卻任何印象也無!

據二哥和我講,我自沉睡之後一直被藏身於北方的古龍國中,按理說,有蘇氏亡族之時,我雖然心智不全,但也不至於什麼都不記得,可二哥卻言語間寬慰我,可能是因為我受傷太重,又可能是因為我沉睡的時間太久,導致記憶受損的緣故,所以才會對彼時有蘇氏到底是如何遭劫的,如何覆滅的,自己是如何受重傷沉睡的都已經不再記得!

而當我問及二哥,我的神智到底是如何恢復的之時,卻忽然間驚聞了另外一個了不得的訊息,那就是如今我已經不再是父親最小的孩子!據說我父親後娶的繼室曾在族破之際費盡心血的為我生了一個弟弟名叫孟繁星!並且,只當他剛剛一出生就費盡了我那後母一生的精神與靈力,直讓他剛出生便以神成長,落地後只片刻的功夫即歲若八載,幻化了人形!

而我之所以神智得以恢復竟然還是他的功勞!可當我聽二哥將孟繁星是如何助我將神智喚醒的經過說了一遍之後,卻不由得皺起了眉,只因為這個孟繁星治癒我的辦法實在經不起推敲!起因是,我先時之所以會形若痴傻,只因為在出生之時,有半縷魂魄曾被一隻孤雁帶走,而那孤雁流連塵世之時,卻正好被彼時因為族破,流離在外,酷愛美食的孟繁星撞見,一不小心竟然入了他的口,被他吃了!

起初聽聞二哥此言,我還很是不滿,直道那孤雁的命也是命,更何況那孤雁的身上還有我的半縷魂魄,他竟然把我給吃了,這哪裡是助我?分明是迫害!可誰知二哥在聽了我的質疑後,卻絲毫不以為然,他常言世間萬事萬物皆有緣法,按照他的說法,孟繁星之所以會將身為孤雁的我吃掉,也有著一番緣由。

想當年,我的父親曾和族中的一個姑娘定下了親事,可誰知臨近成婚的前一天,我的父親竟然帶著一個外族女子名喚柳眠煙的跑了!而那柳眠煙就是我的親孃,自然那個曾經與我父親定下了親事的姑娘就是孟繁星的母親,再後來因為柳眠煙難產而亡,父親再次續娶了孟繁星的母親!

孟繁星的母親,因為我的樣貌竟然繼承我了孃親八九分之多,所以一直對我不喜,隨著族滅,這一番孟繁星的孃親對我的孃親未減的恨意,自然而然的也就報應到了我的身上!二哥稱孟繁星與我的此一劫為既是對我的報復,又是對我的救贖!

如是,聽到二哥這樣一說完,我也便釋懷了半分,只是如今,我卻仍然覺得孟繁星把我吃掉這事兒辦的不咋地!想著以後要是見到他一定也要他吃吃苦頭!可誰曾想,自我從靜謐林中醒來,一直到現在,我都不曾見過這位弟弟一面,輾轉聽聞,現在他正在人族的皇帝軒轅昭煊手下當差,替軒轅昭煊掌管著許多錢財!

這樣一來,我對與孟繁星一直不得一見一事不免有些洩氣,而當我二哥言語間嘲笑我,說我那新得的弟弟如今也已經有了十八歲的年紀!而反觀我如今的樣子,別說,他不信我現在已經三十一歲,就算是他信了,比照著我的身量,怕是也不能輕易承認自己是個弟弟的事實!如此一來,我便不由得更洩氣了幾分!

不過經過二哥這麼一提醒,每每當我低頭觀察著自己這副身體的時候都不由得會皺緊眉頭!如今雖然十八個年頭已過,我卻仍然保持著十三歲的模樣,倒也可堪稱為一件奇事!而反觀二哥和阿衍,卻好似成熟,穩重了許多,他們都再也不是少年時的樣子!神思繾綣,這讓我不由得替自己沉睡的這十八年光陰有些不值,彷彿應該是錯過了許多大事!

不過如今,倒是有另外一件事,令我心中還算感到欣慰,沒想到自十八年前我過了十三歲的生辰之後,我眉心處忽然生出了一隻鳳凰鳥的靈印,有此靈印,可讓我聽懂獸語,這倒不失為一件趣事!

如此,自從靜謐林中醒來之後,我從林間的飛鳥口中聽聞了許多二哥不願意和我提及的秘事!先說靜謐林,自十八年前有蘇氏一族族滅之後,有蘇氏皇城在戰亂中被荒廢,靜謐林被人族四國中的天威國強行佔去了九年之久!

後來二哥身體漸好後,在古龍國皇帝軒轅昭煊的幫助下,花費了七年的時間,才將此地奪回,彼時二哥心有不甘,一心想要復仇,曾於天威國中掀起了一場大疫,只是此一疫卻不只復了有蘇氏二萬餘族人的仇,還牽連了古龍國中的無辜軍民甚廣,死傷的人族,將天威和古龍國的軍民全都加起來,竟然達到了三萬之數!

不過也是從那以後,二哥這才現,越是他的復仇之心心切,他的身體狀況就會越差,他稱此種境況為反噬!後來他洞觀天象,繼而才現,原來有蘇氏生的一切種種都是命數,被他稱之為神族後裔的應劫之難!自那以後,在二哥的命令下,靜謐林開始對外封閉,就連從古至今侍奉有蘇氏一族的風神蹟和戍氏一族守陵人,也在聽了二哥的召喚之後,歸到了靜謐林內,從此不再復出!

再說,如今有蘇氏這片淨土之外的人族,聽說那人族之地,曾經被分為四國,據已經飛昇而去的老龜講,那四國的由來原是應了四方守護神獸的位次!這樣一來,隨著四方守護神獸的應劫而亡,原本一片祥和的九州大地,繁榮四國,為了一個天下一統的帝位,開始變得戰火紛飛,人族之戰接連不斷,百姓民不聊生!

先是南方厭火被天威吞併,後是北方神武被古龍招降,這四國錯綜複雜的矛盾前後一共持續了十七年之久,終於在半年前矛盾升級到了高潮,一場碧落城的戰役,在古龍國的軒轅皇帝,軒轅昭煊的勝利之下宣告結束,以天威國的失敗而終結!

從此軒轅昭煊將江山一統,九州來朝,自封為軒轅大帝!而他為了天下之人不要再將四國區分開來,也順道為身處於四國中央的一座山峰改了名字,直接昭告天下,將古龍山更名為崑崙,取囊括天下之意!

而緊跟著崑崙而來的就是一個為人津津樂道的國名“華夏”,據說在人族之中“華”這個字由“花”字演變而來,與人族對花的推崇有關,取華麗、美好、繁榮、高貴之意,而“夏”這一字,具有廣大的意思,代表瞭如今的國土幅員廣袤,地域遼闊之意,故此,取國名為華夏!

只是,彼時聽聞了這些個人族趣聞之後,我本是懷著一個旁觀者的心思去看待的,心中頗覺得那人族的戰爭聽起來也並不是多有趣,甚至覺得有些慘烈!但是不知為何,一聽到那戰爭那樣聲勢浩大,場面恢弘,卻不由得讓我心有所思,就好似那樣的場面自己竟然好像親眼目睹了一般!

神思所往,又聽說如今將天下一統的華夏國皇帝軒轅昭煊不過是個二十三歲上的青年,於是一想到這裡,心中覺得此人既然如此年輕有為,倒也不失為一個不可多得的傳奇人物,心中料定他的身上必然有著許多的趣事!

又一想到,如今的靜謐林中八卦事情寥寥無幾,經歷族難之後,靜謐林到有蘇氏皇城的山崗上,漫山遍野的孤墳野冢!自此人間傳說,不成氣候的狐狸皆與孤墳野冢為伴!而彼時突遭族難之際,一些僥倖存活下來的有蘇氏女子,在古龍國的太阿宮中走了一遭之後,重新歸來之際,年紀老的已經看破紅塵,對人族的生活不願觸及,但年紀輕的會偶爾不甘寂寞,與一些白面書生傳出些才子佳人的佳話,只不過因為二哥下令,有蘇氏的女子不得離鄉,以至於那些個心悅於有蘇氏女子的書生,被心儀的女孩子引到此處後,見到滿地的孤墳野狐,大多都會被嚇走,最後也不過是讓有蘇氏的女子將一段好不容易得來的姻緣,不了了之!後更在為情所傷一段時間之後,仍然將一切忘之腦後!不過也偶有心有不甘的書生,會在離去之後,將這一段情緣記載於書本之上,而我偶有觀摩之後,粗粗看去,也不過是傳成了一些不得志的書生與一些狐妖鬼怪的怪誕軼事,無趣的緊!如此一來,我便對那位人族的皇帝軒轅昭煊更感興趣了幾分,也曾向二哥有意無意的打聽,可誰知,這不問還好,一問倒是問出了許多麻煩事!

那一日只當我心之所向,剛一到了二哥的住處,想將那位人族皇帝的故事問上一番之時,沒成想正巧趕上了來找二哥議事的二姑姑和嫂子云靈!

我的這位二姑姑的夫君原是神武部族的族長,只因半年前聽信了二姑姑的話,晚出兵了幾日,沒有對彼時被圍困在碧落城的軒轅昭煊及時出手相幫,不曾想竟引得軒轅昭煊龍顏大怒,不容分說的就革了他有蘇氏族長的職位,重新任命了他的兒子云霄接管!

其實,我後來細細瞭解了之後,倒也覺得我這位姑父的族長之位丟的也算是合情合理!他若是單單只是聽我二姑姑的話也就算了,只是那碧落城之戰乃是兩國的決戰,生死攸關,牽連著全天下人的命數,他身為族長,卻如此聽信婦人之言,確實有些太將兩國之爭當做兒戲,也實在有損雲氏一族的威嚴!

只不過,我那二姑姑的心中卻不這樣認為,她曾言,她之所以故意讓他夫君晚出兵幾天,不過是還了軒轅昭煊他父親,軒轅宏於有蘇氏一場大戰之時,晚出兵多日的舊賬!如此一來,雖然我的二姑父對被革了族長的位子,心中悵然若失,我的二姑姑倒是樂得開懷,誠如她所言,若不是她的夫君被革了職位,她還不能得閒帶著他的夫君到處遊歷呢!

如今,也正因為如此,她才能得以帶著夫君返了母族省親!只是,那一日我觀著二姑姑在進了屋後,目光一直落在我身上的模樣,卻不由得讓我對她此番回門的目的多了一分懷疑!誰知就是我這一分懷疑剛起的功夫,就聽她衝著我二哥說道“額……延熠賢侄啊……額……賢婿啊!哎呀正好花期也在!這古龍國的皇帝啊,軒轅家的五小子,聽聞咱們花期如今身體大好,心有所念,正愁自己身邊的後位空懸,所以託我過來說上一說!你看這個媒,是不是該做上一做?”

我“???”

如是,彼時我一時間還沒有反應過來的功夫,只見二哥拿著茶盞的手剛要撂在桌上,還未等將頭抬起,只聽我的嫂子云靈當即就是猛的咳嗽了一聲!如是!我眼見著二哥剛要撂在桌子上的手,生生是沒有沾到桌子的半點,在空中打了個轉的功夫,就又將茶盞端回到了嘴邊,微抬了眼睛瞄了雲靈一眼後,後又快的垂下,就在我緊張的觀望之中,只見他沉沉的一番思索之後,穩穩地道了一聲“也好!”

這時只聽我的二姑姑立時恍若鬆了一口氣般,十分開心的道“哎呀,太好了!我這就去尋個風神蹟的老傢伙來傳信!哎呀,如此正好,他們二人姻緣若是能成,我終於不用再每次見到我那小兒媳婦都遭她的白眼了!你不知道,雲霄聽他媳婦的緊,那映月公主更是個向著他兄長的,聽說是我串掇著在天晚出兵了幾天,這都半年了,也沒給過我什麼好臉色!我這裡心裡苦啊!再說……這軒轅家的那個五小子和咱們花期……那不本就應該是……”

二哥“咳咳!”

我“???”

如此,也是自從那一日起,我這靜謐林中的院子,忽然間不知為何就突然變得忙碌了起來,此刻,我悄悄的扭頭觀向了不遠處的院落中央,直被那滿院子的聘禮,晃了個眼暈!見狀,我只不由得起身,趁著滿院子的人一個沒注意,立時旋身飛離,直奔了冰焰的山洞而去!

這時只聽身後傳來了長旋的一聲“花期!你別走啊!你聽我說,這樁親事當真做得!那個軒轅昭煊你一定滿意!你這次嫁過去,我還有個事兒求你!唉?你等等我……”

如此,我終是在聽了長旋的話後,不由得默默無聲又面無表情的朝著他看了一眼,旋即便再次加緊了腳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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