豔骨(作者:曲渚眠) 第3節(2 / 2)

長公主說完這些話,便吩咐人封了園子角門:“你們縣主養病為重,素日喜靜,更不許人打擾。”

林容知道,這便是軟禁的意思,只怕不到出嫁那日,是絕不會叫她出門走動的。

封了角門,叫侍衛嚴密把守,一時之間連丫鬟婆子行動間也受限。崔琦也進不來,只託人送了十幾本官邸藏書閣的書進來。

林容終日無事,一兩個月間竟把那些書都翻了個七七八八。

這日,歇過了午覺,便拿著一今人的讀書筆記慢慢讀著,其中寫‘偶得雍州千崖客手書一副,其字畫雖不堪,然則短句似妙手偶得,真乃文章天成也’。

林容這才發現,那筆記裡還夾雜著一副手書,翻開來,是陌生的柳體,只那詞卻無比熟悉——雄關漫道真如鐵,而今邁步從頭越。

她一時愣在那裡,這句條幅是大領導的最愛,又因為領導酷愛書法,除夕的時候每人發了一條幅,當做春節福利。別人也就象徵性地拿回家,只有跟林容同一個導師的研究生師兄煞有介事地貼在自己辦公室裡,不僅貼在辦公室裡,還日日臨摹。林容嫌他丟人,好久都沒好意思跟他說話。

林容胸口微微發熱,整個人忽然輕快了許多,彷彿於混沌之中尋得一點微光,這裡並不是只有自己一個人的。

至少,不是一個人,那另外的那個人又在哪裡呢?

第5章

婚禮,婚同昏也,本是黃昏時分。

按照雍州接親來使的意思,務必早上啟程,夜間行船恐有風浪未及。

陸慎既已答應聘崔氏女為宗婦,這些細枝末節,長公主就渾不在意了,笑吟吟的模樣無可無不可。

倒是崔訣端坐堂上,引經據典一番,堅決的拒絕了:“昏禮者,合二性之好,上以事宗廟,下以繼後事,故君子重之①。撫遠侯貴重端方,豈不遵周禮乎?”

不遵禮?這樣的大帽子壓下來,雍州來使也只得答應黃昏啟程,只毫不留情地拒絕了江州派兵護送和陪嫁五千部曲的要求,順帶還諷刺了一番:“好叫明公見諒,我家主公有令,不叫江州一兵一卒進入雍地,護送和陪嫁部曲之事,皆免。崔明公正對定州用兵,聽聞大公子被圍困牧野,這些兵勇還是速去支援才是。”

崔訣頓時氣了個到昂,指著雍州來使的背影道:“雍州陸氏依附內侍起家,昔日在洛陽何等奴顏婢膝,如今連一個小小的迎親使,便如此倨傲,真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如此境地,十一此去雍州,又能得幾分好?

長公主淺笑:“雍人尚武,不通禮儀,老爺怎麼同一個迎親使計較起來?十一嫁過去便是冢婦,便是為難,也只得你女婿一個人為難,哪裡輪得到旁人去?”

二十年的夫妻,一字一句都點到崔訣心上,叫他有了臺階下。

林容被解除軟禁,恰好是離開江州的前一天。一家子的女眷都來看她,長輩拿了私房給她添妝,同輩的做了針線、寫了字畫送她,間或說些湊趣的話,倒是少見地熱鬧起來。

最小的妹妹才五歲,摸著檀木衣架上掛著的孔雀裘,翠光奪目,熠熠生輝,撲到林容懷裡:“十一姐,十一姐,那斗篷怎麼還會變顏色,好嚇人。”

童言童語引得滿室歡笑,崔琦抱了那小丫頭,笑:“你個小丫頭,書也不讀,字也不練,現如今可鬧了笑話了。”

一面又給她解釋:“這是孔雀羽毛挑織金的緞子,仿的是前朝含章公主的百羽裙,正看為一色,旁看為一色,太陽底下看又是另外一種,在影子裡瞧便又得一種,一共是四種色②。”

不料,那小丫頭望著林容嘆氣:“十一姐,雍州肯定很冷,你連裙子都穿不了,只能穿斗篷了,那多醜啊?

這話便有些不合時宜了,她母親笑著奉承:“雍州自有雍州的好,日後雪夜挑燈賞梅,又是一樁江州不及的雅事。況雍州牧乃當世豪傑,自他十二、三歲上了戰場,還未嘗敗過一仗,如今年紀輕輕便掌管三洲五郡,手下幾十萬鐵騎。自古美人配名將,除他之外,還真想不出誰還能配得上我們縣主呢?”

林容不欲掃興冷場,微微低頭:“嬸子這口才,不去說書真是可惜了。”

屋子裡的小孩子拍手笑起來:“新娘子害羞了,新娘子害羞了 …”

一直熱鬧到入夜時分,賀喜的人才漸漸散去。

林容、崔琦二人躺在床上,入目的都是大紅的喜帷、喜帳,紅通的一大片。崔琦嘆了聲氣:“明兒你就要走了,這一去,我們姐妹又不知多少年才能相見了。”

外頭是淅淅瀝瀝的春雨,從屋簷上滴下來,落在臺苔上,落在竹葉上,林容聽入了神兒,好一會兒才回她:“有緣自然能再見的。”

崔琦本傷心著,聽得這句撲哧笑出來:“好好的說起佛偈來,趕明兒豈不是要出家去了?’

又婉轉一笑:“出家,出嫁,可不是要出嫁了麼?十一,你原來應在這裡,哈哈哈……”

這樣的話,並不能打趣到林容,她支起下顎,從枕下取出一本筆記來:“六姐姐,我病了多時,多謝你當時日夜照看我。我當時雖昏睡不醒,卻也不是無知無覺。如今我要走了,沒什麼好送你的。這是我口述,翠禽執筆的一本札記,尋常小病症狀病理藥理,都寫在上面了。生病了,吃藥為好,那起道士的丹方最好不要多吃。”

崔琦接過來,翻看了一下,將信將疑:“醫家道家的藥方從來都是密不外傳,敝帚自珍的……”

不過崔琦向來人情練達,只說了這半句,便高高興興地收下了:“都說你愛在稀奇古怪的地方用心,現如今更厲害的,做起醫婆的營生來。”

兩個人有一句沒一句,直到後半夜,林容昏昏欲睡之時,聽得崔琦問:“十一,你知道那乳孃嗎?”

林容腦子裡浮現出一個愛穿茜紗衫子的女子,時常哀哀婉婉的模樣:“她如何了?”

崔琦默了一會兒:“總歸是沒什麼好下場的,大哥哥混賬,受罪的卻是她。”

“有些話我只對你說,那乳孃是家生的,哪裡不明白我們這等人家的規矩。說她貪慕富貴,勾引主子,豈有不要命的道理。我從前同她說過話,她不是蠢人,倘若不是被人強逼,會出這種事。”

林容轉過身子摸者崔琦的髮辮: “六姐姐,你這樣想,我便沒有交錯人了。”

崔琦卻自知失言,怕她時感懷自身起來,忙寬慰道:“那雍州的撫遠侯,雖然與咱們家有一段恩怨,卻也聽說是個極講理的人,身邊也無內寵,自然是不一樣的。你這樣的人品、才貌,又擔心什麼呢?”

林容笑笑,不答話了。

林容這日睡得極晚,第二日雞叫時分就被喜嬤嬤從被窩裡挖出來,淨面梳妝。五福俱全的世家老夫人親自給她絞面開臉,嘴裡說著吉祥話:“一線開當面,二線蓋兩邊,三線生貴子……”

孩童們得了大人的囑咐,此刻便拍手笑鬧,接嘴道:“生貴子,生貴子,十一姐要生貴子……”

林容被紋得生疼,一時只覺面上火辣的,等妝成時,便聽得外面男賓的催妝詩——昔年將去玉京遊,第一仙人許壯頭,今日幸為秦晉會,早教鸞鳳下妝樓。④

有男童趴在欄杆處往下瞧,大失所望:“不是雍州節度使,他沒來迎親嗎?

林容暈乎乎地被人牽引著下了小樓,進了正堂拜別父母。土大夫內情不外露,崔訣本想著教訓幾句閨訓婦道,不想此刻見了,頓住:“哎,十一,你……你竟瘦成這副樣子了,這都是為父的過錯……”

說著竟嗚鳴地哭起來,不能自已。

長公主眼波一轉,橫他一眼,拉了林容的手囑咐:“你此去雍州,務必保養自身,結崔陸兩氏之好,以安宗親邊民,我跟你父親便再沒有不放心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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