豔骨(作者:曲渚眠) 第34節(2 / 2)

不想,聽得外頭丫頭們的哭聲、求饒聲,竟是要動軍杖打人。林容知道這人是故意的,把手裡的書重重扔出去,翻了個白眼,罵道:“素質極低!”

陸慎這樣的人,金尊玉貴、唯我獨尊地長大。他自己心裡只要有一丁點不痛快,旁人也要跟著他不痛快。虧得林容還以為剛剛陸慎知情識趣,見自己裝睡便悄悄走了。哼,他哪裡會這麼好心,簡直不要把他想得太好?一慣的可惡,一慣的可厭,一慣的可恨。

林容又哪裡忍心這些丫鬟,因她之故,受這些無妄之災呢?她披衣下床,因扭傷了腳踝,又走不快,只好慢慢朝門口挪去。

林容在內間門檻處站定,透過朦朧的碧紗窗,果然瞧見沉硯傳了十來個孔武有力的婆子,拿著軍杖站在廊下,一副要行刑的模樣。

那些丫頭嚇得匍匐在地上,不住磕頭:“求君侯開恩,求君侯開恩。奴婢們日後伺候夫人,必定一萬分小心,再不出差錯。”

陸慎端坐在那裡,一隻手輕叩著桌面,餘光瞥見裡面亮了燈,卻不見人說話,也不見人出來,混當外面無事發生一般。他一時梗在那裡,沉硯上前問:“爺,已傳了人來行刑。”

陸慎嗯了一聲,道:“拖出去打。”翠禽、鳳簫是跪在最前邊,自然也就是第一批被拉出去的,翠禽倒不大慌,鳳簫急得直哭,一個勁兒喚林容的名字:“縣主,救我……縣主,救我!”

林容再也忍不住,猛然推開門,走出門外,冷著臉道:“大晚上的不睡覺,這是在吵什麼?”

林容只穿著一身月白色裡衣,青絲散在肩上,一副睡容。沉硯見狀,立刻低頭,弓著身子退出門外,在階下候著。

林容發問,丫頭們都叫陸慎嚇得說不出話來,自然也不敢答,沉硯退到外邊,自然也不能答。屋子裡能回她話的,便只有端坐的陸慎了。偏他得逞了,自然不肯再激怒林容,因此端著茶,也並不說話。

整個屋子突然默了片刻,林容揮手,沒好氣道:“都散了。該當差的當差,該睡覺的睡覺。”

丫頭們偷偷抬頭去瞧陸慎,見他正捧著茶盅吹上面的浮沫,良久開口:“都下去吧!”

丫頭們頓時如蒙大赦,連連磕頭:“謝君侯開恩,謝夫人開恩。”

立時,丫鬟們都散了個乾淨,屋子裡只剩下林容、陸慎二人相對。林容只當陸慎是空氣,轉過身子,扶著牆沿,慢慢往回踱步。

陸慎上前,把那女子攔腰打橫抱起,放置在床榻之上,說的話關心人,語氣卻生硬地彷彿在訓斥人:“扭傷了腳踝,怎麼還下床行走?平日裡也要看著路才是,丫頭們不當心,扭到了疼的可是自己。”

林容照舊冷著臉,理也不理,轉身安置下,拉了繡被到胸前,床帳也放下了。陸慎叫垂帳隔絕在外,臉色一時青一時白。他這樣的人,即便有心討好,伏小作低的耐心也十分有限,掀開帷帳,半是威脅半是警告:“崔十一,女人可以有些小脾氣,但是太有脾氣,只會傷人傷己。”

林容側身躺著,聽見這句話很想笑,淡淡喔了一聲,道:“多謝君侯教誨,要不是君侯,我崔十一這輩子都聽不到這樣高深的至理名言呢?也就是跟了君侯,糊塗的人,這才明白了幾分呢?”

這樣陰陽怪氣、軟硬不吃的話,刺激得陸慎太陽穴突突地疼,道:“你不想著你自己,也該想想崔氏一族,你的父母兄弟。”

林容回:“生死有命,我連自己的事都做不了主,哪有餘力去管旁人。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連夫妻都如此,何況父母兄弟。沒準,我自己都只有三五日的活頭了呢?”

陸慎氣結,一時梗著,半句話都說不出。

忽地外間有丫鬟端了托盤進來,跪在床帳外回稟:“君侯,夫人晚間說,今日是重陽節,該飲桂花酒的。因著醫囑,院裡便沒備酒。現在廚房溫了一壺送來,不知夫人要不要飲上一杯再睡?”

林容是說過這話,不過後來翠禽、鳳簫勸她病中不要飲酒,便算了。這時候,怎麼又送了一壺來?

林容坐起來,撩開帳子,狐疑地望了望陸慎。

陸慎沉著臉負手立在一旁,見林容望過來,哪裡不知道她想的是什麼呢,氣得咬牙道:“崔十一,本侯還沒那麼下作!”

林容偏頭喔了一聲:“君侯是行伍中人,雷厲風行,催情酒這種慢吞吞地東西,又哪裡有性子呢?其實大不用這麼麻煩,叫丫頭進來按住我的手腳,君侯想叫我怎麼服侍,我自然就怎麼服侍。喔,君侯不喜歡丫鬟伺候,把那日藥鋪外的軍士叫來,也無不可。”

陸慎不知女子竟可以伶牙俐齒到這種地步,他揉了揉眉心,喝道:“崔十一,縱使你沒有身孕,可你棄家而去是真,流落在外是真。你瞧瞧你這副樣子,可有半點婦容婦德,崔氏滿門詩書,便教養出你這樣的女兒麼?”

林容立刻回道:“是啊,我這樣的人,配不上君侯。那麼就請君侯你休了我吧,也不必送我回江州,只當我死了便是。”

兩人話趕話,誰也不讓誰,說到這個地步,都沒法再接話了。

陸慎梗了梗道,吩咐丫鬟:“夫人病中神志不清,說起胡話來了,明日一早請了大夫來診脈。”說罷,便拂袖而去。

那奉酒的丫頭,已經被兩人這通吵嚇得瑟瑟發抖。林容笑著招招手,喚她過來,問:“這時候各處都下鑰了,哪裡來的桂花酒?”

小丫頭便道:“是翠禽姐姐聽見夫人同君侯在裡邊吵起來,吩咐我拿進來的。說是去年在宣州釀的桂花酒,帶了一小盅給夫人嚐嚐。”

林容倒了一小杯,品了一小口,果然酒香幽遠,她捏捏那小丫頭的臉蛋,寬慰:“沒事了,不用怕,回去叫大家都歇下吧。”

只是這個沒事只是說說而已,陸慎說她病中神志不清,那便是神志不清,雖深夜來不及請大夫來,但是凝神靜氣的藥是常備著的。

立刻便有丫鬟去溫了藥來,跪在林容床榻前:“請夫人服藥!”

那藥林容已吃過一回,黑乎乎的一大碗,藥方裡不知加了幾倍的黃連,喝一口便苦得人頭疼。她皺著眉擺手:“倒了吧,太苦了,我不喝。”

旁邊不知什麼時候站著個眼生的婆子,奉上一疊杏脯:“夫人喝一口藥,便吃一塊兒杏脯壓一壓,便不苦了。君侯吩咐了,要看著夫人服藥,一滴都不能剩下,這才有藥效!病好了,自然也就不說胡話了。”

林容頹然,陸慎那廝折磨人的手段可真多,她端起藥碗,直把陸慎罵百十遍,這才閉著眼睛,一飲而盡,苦得她直欲乾嘔。

翠禽、鳳簫忙替她撫背、漱口,好半晌這才緩過來,勸道:“縣主,這是何苦呢?”

林容本沒有什麼,聽見翠禽這樣問,反湧出無限心酸來,有氣無力地癱在床褥上,一行清淚滑下來,緩緩流入髮鬢之中,望著帳頂痴望道:“我哪裡知道呢?”

一時,眾人皆默默不語,只聞燈燭聲。良久,林容揮手:“再過兩個時辰,天都亮了,你們也都下去眯一會兒吧。”

翠禽道:“奴婢陪著縣主。”

林容閉著雙眸,搖頭:“我要一個人待一會兒,好好想一想……”

眾人退了出來,翠禽也跟著默默垂淚半晌,鳳簫卻不懂:“往日杭卿設局,叫君侯遷怒於縣主。現如今君侯消氣轉圜過來,怎麼縣主卻不肯下臺階呢?鬧得太僵,傷了情分,終究不好。”

不說傳到雍州去,便是江州的長公主知道了,也是不好的。

翠禽嘆了聲氣,問:“什麼才叫好呢?以後這話可亂說不得,尤其是在縣主面前,知道麼?”

二人一面說,一面退出來,見內廳左廊房淨室裡竟然掌著燈,有小么不時抬了井水進去,狐疑地互相望了望,心裡驚呼:“君侯竟還沒走麼?

第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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