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逸事(2 / 2)

手術做了。前一天,朱麗艾特還與她的供應商討論利用她不在家的時間把臥室和小客廳重新粉刷一遍。在醫院住了幾個星期以後,她覺得已經康復,就要求回家。她幾乎下不了床,但是,她穿便服也像穿晚禮服一樣講究。她怕還未癒合的傷口有臭味兒,就噴灑香水除臭。米歇爾給她論升地買蓋爾蘭礦泉水喝。所有的傢俱上都擺滿了蝴蝶花。她幾乎不大吃東西,只吃一些澆上香檳酒的魚子醬和牡蠣。還得靠服用嗎啡減輕疼痛。

大學路的這段插曲到此結束了。她丈夫拒絕接受她的那份遺產;米歇爾對是否請拉科羅什收回那顆藍寶石猶豫不決,這顆藍寶石還鑲嵌著鑽石,她非常喜歡。他把藍寶石交給了年輕的馬爾西尼,儘管肯定他會把藍寶石送到當鋪。事實上,年輕人將藍寶石用作抵押貸款。

米歇爾並有沒感到很難過。他為這個女人所做的事超出了人們一般的期望。他以後很少再談起這個女人。

一月末的天氣還是陰沉沉的。奧黛特與她的侯爵去了索馬利亞。米歇爾在她妹妹貝阿塔身邊,多少得到了一些安慰。他認識貝阿塔已經很久了,但並沒有十分在意她。小女子愛說愛笑,讓無精打采但性情溫柔的年輕女子黯然失色。貝阿塔嫁給了佛蘭德一個有封號的家族後代之子為妻。這個家族曾經跟隨年輕的查理·德·崗德遠征西班牙。查理·德·崗德就是後來的查理五世。阿爾布萊特·德·聖胡安·斯克特·範·德爾·貝格的姓氏中就反映了這個具有西班牙特徵的家族的歷史。像許多其他家族一樣,他們想去新世界淘金,與一個英國勘探者的家族聯姻。阿爾布萊特具有西班牙人的突出特徵,裝腔作勢,從容瀟灑,血氣方剛,是典型的安達盧西亞人;人人都喜歡他,他也使人人開心。他有時也很迷人:例如,有一天晚上,我看見他穿著繼承來的耶路撒冷騎士服裝去參加一個招待會。我不能肯定那是不是一次化裝舞會。作為一個南美共和國公使館二等秘書,他能常住巴黎,感到很高興。在蕭伯納筆下的華倫夫人來此告訴英國觀眾,這裡有國際豪華妓院存在的事實以後不久,阿爾布萊特認為這是有關名譽的大事,對所有情況作了全面瞭解:初出茅廬的少女的名單和價碼、出入口以及巴黎與維也納兩城市之間美女身價的差異。

“親愛的,”他對米歇爾說,“我真不理解你。你住在昂坦大街十九號,離你不遠有一家巴黎最好最秘密的妓院。那裡有許多女孩兒,還是值得一看的。”

“我不喜歡這樣的娛樂方式。”

“你錯了。美麗的姑娘,克雷門蒂娜。”他補充說。他噘著嘴吻著兩個指頭。這是西班牙人的習慣動作。

這樣的丈夫不會礙手礙腳。妻子為他生了四個孩子以後,阿爾布萊特對她多少有點厭倦了,但在外人的眼裡,他們的家庭是很和美的。貝阿塔金黃色頭髮,人很漂亮,在歐仁尼·德拉克魯瓦大街有一個十分溫馨的客廳。室內的裝飾也與主人的美貌相襯。她既不尋歡作樂,也不想入非非。她對男人的情意雖然微薄,但既產生於內心,也產生於慾望。米歇爾受優待,每天都來,坐在長沙發上,或燈光下。米歇爾給她帶來一些書,她讀過幾頁之後就大談特談感想;她很可能只是談談而已。米歇爾給她一些小玩意兒,她也不拒絕:一塊不太值錢的寶石,或一隻十八世紀的針線包,但一被她拿在漂亮的手裡翻來覆去地玩,其價值就倍增了。但她尤其喜歡散發著香味兒的花,特別是經過園藝師巧妙的嫁接之後仍然芬芳濃郁的玫瑰花。當她將鮮花貼近臉品味花香的時候,動作很像天使。米歇爾喜愛的,是她的歌聲。她的嗓音略微低啞,但音調嬌柔,演唱梅特林克的歌曲更是如此。梅特林克的歌曲短小悠揚,在當時非常流行。

“如果他再回來就好了。

“有什麼話要對他說嗎?

“就說我們等他。”

米歇爾無意地透過燈罩的玫瑰色光環,看著房間黑暗的角落。沒有人等他,即使他回來,也沒有什麼可對他說的。

這三個女人對我的微薄體貼摻雜著漠然,如果說這種體貼存在的話。按照巴黎的說法,奧黛特永遠把我看成“小姑娘”,“可愛的小姑娘”。馬爾西尼夫人不喜歡孩子,孩子使這個常年生病的女人感到厭煩。我只去過她家一次。她的客廳很大,但光線總是不明不暗。當我走到她面前的時候,她站起來,走到一個大箱子跟前找什麼東西,但沒找到。她沒有耐心找,便摁電鈴叫她的侍女。侍女找到了,是一個橢圓形的真絲包裹,還捆著玫瑰色絛帶。我照著她們的說法開啟一看,是一隻大巧克力球,球太大,我用手差點拿不住。大球裡面裝著幾個小球,每個小球裡面還裝著幾個更小的球。我向夫人道了謝,就被人帶到另一個房間裡去了。

貝阿塔更有溫情一些。當我與父親去她家時,她不是給我一包糖果,就是撫摩著我的頭髮。但我也照常立即被帶到三樓的閣樓遊藝室。露易絲是三姊妹中的老三,照看著五個孩子,其中有一個是阿爾布萊特的兒子,現在成了孤兒。她長得不太好看,起碼沒有她兩個姐姐漂亮。但我們喜歡她。她為人熱情,會講有趣的故事,打謎語,侃大山,搞惡作劇。她的惡作劇沒有什麼新鮮玩意兒,而且很可怕。毫無疑問,數百年以來,荷蘭的小孩兒在生活中都喜歡冒險,幹荒唐事。我們有人裝扮國王,有人裝扮王后,但反戴著王冠,寶座也是用舊地毯搭在兩把椅子之間,往上一坐就陷了下去。她還叫我們到一間黑暗的破舊小屋裡找東西,說東西放在右邊,但實際上是在左邊;露易絲嚇得從旁邊一間屋裡跑出來,那裡有一隻黑貓躲在壁櫥裡,看見她就張牙舞爪地向她撲去;我們去的房間裡沒有壁櫥也沒有貓,但我們被關在了裡面。她對我們說“下雨了”,其實意思是“天晴了”。說反話的遊戲幾乎成了我們的暗語。這個女性的梯爾·歐伊倫施皮格爾是個樂天派,內心裡一直隱藏著對戲劇,尤其對音樂戲劇和古典戲劇的熱愛和遺憾。她父母一直沒讓她登臺演戲,她本人也認為自己沒有這種才華。然而,她買了一些舞臺道具,我們尤其欣賞那隻仿造的匕首,用胸口一頂,匕首就縮排柄裡。她用匕首扎自己,扎完後倒在枕頭上,我們簡直看得出了神。

奇怪的是,她經常裝死,倒真的死了。她很晚才結婚,嫁給林堡一個非常有名的法官,過了幾年幸福生活,後來因為腦溢血癱瘓在床,不會說話,只能呻吟。他們住在馬斯特裡赫特,丈夫很愛她,幾個月以後精神錯亂,一刀將妻子捅死,自己也跳進了從窗下流過的默茲河。這起謀殺案與自殺案竟是受人尊敬的法官所為,在全國引起了震驚,全國人民義憤填膺,似乎法官動搖了人們對國家司法界的信任,而沒有想到他從未像那天那樣有良心。

卡洛斯十歲了,長得很胖。我不喜歡他。塞爾日十三歲,是他的堂兄。他瘦身條兒,一頭金髮,我看著他用靈巧的手拆裝著我們的頗為複雜的積木,真有幾分眼花繚亂。但我覺得他很兇。我不喜歡他用繪畫木炭在玩具娃娃的兩腿之間亂畫生殖器,他有時還把娃娃的兩條腿捭裂了縫。其實,這是一個接近青春期的孩子心情煩躁的表現。約蘭德是貝阿塔的大女兒,已經十四歲,幾乎像一個成年女子。我喜歡她的二女兒法妮,她十二歲,比我“大”兩歲。我從來沒敢對她說我欽佩她。我後來又從幾個西班牙聖像上發現了她的這些特徵,綠眼睛,波浪式的頭髮和自豪的眼神。但是,我卻與和我同歲的貝阿特利克斯形影不離。我們一起在歐仁尼·德拉克魯瓦大街小花園裡的草地上打滾,夏天在奧斯坦德附近的別墅周圍玩。那一年,我父親又一次帶我去奧斯坦德小住了一段時間。那裡沙丘很高,草很鋒利。我們一起拔草玩,蹭得渾身癢癢,不小心還會劃破手,有時劃破面板,直往外冒血。有一天,我們學著露易絲玩惡作劇,用紅漆在膝蓋和胳膊上塗上很大的傷口。貝阿塔差點兒被嚇暈了,但露易絲哈哈大笑起來,這才使她放了心。另一方面,我與貝阿特利克斯親近,他摟著我,我們耳朵咬耳朵地說悄悄話。這引起了大人們的擔心,就不動聲色地把我們分開了。這是對孩子天真無邪性格的誤解。我第一次有了與我同年齡身高相似的同伴,而不再是來黑山城堡玩幾天並無交情的表姊妹。或者再往以前追溯,還有聖讓-卡佩爾的孩子們,他們與我一起從長滿草的斜坡上滾下來。當鐵柵門敞開的時候,我們還進去摘尚未成熟的蘋果吃。我這才開始明白,只要是一個與我們同齡的人,不論是男是女,就可能愛他,也可能恨他,可能與他打架,也可能擁抱他。對我來說,克萊芒和阿可塞勒只是很小的孩子(“您看,我在當時已經很懂事了。”克萊芒把過去的照片拿給我看,他說,“我已經吻您的手了。”),就像我當時也只是一個很小的女孩兒一樣。這一次,我來到了從童年進入成年時期的一些混亂區域,在那裡,一旦進入舞會,就別想再出來。

我還有父親當年的二張快照。他正與剛去非洲旅遊歸來的奧黛特穿過香榭麗舍大街。米歇爾身材高大,腰桿挺直,穿著在倫敦定做的衣服,很英俊,隨著年齡的增長,人也越來越瀟灑,他邁著大步,走得很快,而奧黛特穿著緊下襬的裙子,兩個人的腳步很難合拍;奧黛特還戴著那年春季的時髦大帽,帽簷蹭著米歇爾的肩頭。他們顯得很高興:少婦有著時裝模特的漂亮相貌,米歇爾能陪著她散步,感到十分自豪。奧黛特對有這樣的朋友作陪也覺得很滿意,正像她所說的,他“出身高貴”,與他在一起,L侯爵如果看見也不會說她有失身份。這個時期相對來說是短暫的,再過幾個月將隨著一個響雷宣告結束。在此期間,我對米歇爾的看法發生了一種變化,類似的變化還教會我分辨甚至判斷一起與我玩耍的夥伴們。我知道,我算是白與貝阿特利克斯嘴對嘴親吻了,我在玩遊戲的時候有時會把他忘掉,而去找另一個更可愛的女伴;我知道,約蘭德雖然以貴婦的氣度給我留下了好印象,但她對我們和狗都是很兇的;我知道塞爾日漂亮,但他讓我感到有點害怕。這種新的敏銳感可能還是一種收穫;但與孩童時期好思索的特點相比,肯定是一個損失。米歇爾的所作所為被判斷著,被仔細地觀察著。我已經意識到,他不再完全是一個有著房地產穿著鄉巴佬服裝的父親了,不再是一個每天早晨帶著我圍著公園轉大圈子的父親了,不再是一個還得花上很長時間為我放羊的父親了。他也不再是一個每天出去吃晚飯之前還得提前一個小時回家看著我背希臘文字母,修改我的拉丁文變格作業的父親了。他更不是(但這樣的回憶還是絕無僅有的)這樣一個有點兒心神不安的男人了:一個夏天的晚上(我當時大約五歲),他坐在黑山城堡偶然起用的客廳裡,讓發低燒的我躺在他的雙膝上,唱著搖籃曲設法讓我入睡。搖籃曲是瓦格納為沃坦譜寫的,當沃坦讓被火焰圍困的女兒布倫希爾德陷入沉睡的時候就唱著這首搖籃曲——多,多,孩子,多……但他不是瓦格納,唱的聲音很低,唱腔略微沙啞,而且肯定也沒能對我起到催眠的效果。於是,我慢慢地並且懷著一種苦澀的心情發現,那些在米歇爾身邊不停打轉的少婦不僅愛慕他,而且奉承他。

他開玩笑,逗得人們直笑;他說風趣話,人們也笑著聽;他與別人交談,能對答如流。在巴黎,人們信任他,與他一起去富凱美食廳。他不自個兒去。或者像貝爾特和加布裡埃爾在世的時候一樣,還去一些小劇院。在沙丘別墅,他看人們玩字謎遊戲。玩這種遊戲時,興高采烈的富勒格爾女男爵讓客人披著披肩和天鵝絨門簾,打扮成滑稽可笑的樣子;他甚至還親自參加,更增加了活躍的氣氛。他長時間呆在賭場,上午喝波爾圖葡萄酒,晚上看小歌劇,然後吃清淡的配香檳酒的夜點心。他只不過是上流社會的一個男人而已。我還覺得他讀書比以前少了,或者僅僅讀來自巴黎的報刊,而且一收到報刊,連拆封條也是匆匆忙忙的;但我覺得,他看交易所市價表的時候沒有那麼焦慮不安了。

中午時分,年輕的美女和朋友蜂擁而至,躺在沙灘上。他們穿的游泳衣是當時最開放的,但面板的裸露還是羞答答的。一天,奧黛特大膽地穿了一件白色緊身游泳衣,簡直像一個仙女,或者像伯拉克西特列斯雕塑的芙萊妮。但白色緊身游泳衣一沾水便完全貼在身上,就顯得更加透明。米歇爾不得不走到水邊,獻殷勤地遞給她一條浴巾,以免引起游泳者和過路人的反感。

也就是在這段時間之前不久,我開始做了兩件不光彩的事。第一件是偷竊。卡洛斯將他收到的一份生日禮物小紙牌拿給我看,在此之前,從來對紙牌不感興趣的我竟然喜歡上了。我偷偷地把小紙牌拿走了。在乘計程車從歐仁尼·德拉克魯瓦大街到昂坦大街的路上,我覺得裝在我的小包裡的五十二張小紙牌的分量越來越重。回到家,我剛剛走上樓梯就嗚咽著摔倒了。女僕嚇壞了,趕忙跑過來叫人開啟房門,幾乎是把我抱進房間裡的。我還是一個勁兒地哭泣。米歇爾過來了,我把犯罪的事實告訴了他。“得了,得了,”米歇爾說,“明天上午給他帶去就是啦。”我照辦了。兩個堂兄弟正在搭一條電動鐵路,還配備了三個等級的車廂,安裝了紅綠燈,用紙板設定路障和地下通道。我不知道自己結結巴巴地說了些什麼,卡洛斯把小紙牌接過去,放在一個桌子角上,也沒問我是偷走的還是無意中拿走的。

第二件不光彩的事是說謊。我不認為我是愛說謊的人,然而我虛構了一個故事。一天晚上,我告訴保姆和女廚子,米歇爾剛剛給了聖胡安夫人一大束金玫瑰花,說得她們瞠目結舌。然而,這只是一束黃色玫瑰花。保姆和女廚子很反感,但並不感到驚奇:誰都知道,先生送禮出手很大方。不出意料,事情讓米歇爾知道了,他疼愛地對我說:

“這是說謊,讓娜·德·樂瓦爾永遠不會做這樣的事。(你還記得讓娜·德·樂瓦爾嗎?)你知道,那是一束鮮花。為什麼要說是金的呢?”

“為了說得更好聽一些。”我低著頭說。

“讓娜知道,只有說實話才是好聽的,”他說,“你應該記住這一點。”

我真想告訴他,按照他所說的,根據照片和我的模糊回憶,讓娜很漂亮,她不需要用亂七八糟的絛帶紮在身上美化自己。這兩件事本來會引起我對這個太完美的女人的仇恨,但卻使我感到高興。米歇爾從來沒有以教訓的口氣對我說話。他相信一個出身高貴的人是不會作惡的,即使摔倒,也會馬上爬起來。從某些方面來說,他是對的。我覺得,我天生需要的不僅僅是學習,而且還要自我完善,每天都強烈地希望做得比頭一天更好。但我不知道這種需要從何而來。米歇爾親口告訴我的讓娜的這幾句話為我指明瞭方向。後來,我又聽到了一些比任何忠告都讓我感動的話。假如身在遠方的讓娜沒有對我進行過培育,我肯定將會是另一個樣子。

可以從中得出這樣的結論:這個年輕的女人拒絕了米歇爾的要求,不僅刺痛了他的傲氣,而且傷害了他仍然對她懷有的愛情,但由此給他造成的創傷慢慢地癒合了。就像人們看到的那樣,好像根本沒那回事似的,但怨恨與敬佩似乎是兩碼事兒。越是敬佩,就越怨恨。人們會說,一個被愛著的女人,即使招致他人的憤怒甚至憎惡,她的形象就像夏日暴風雨之夜出現在天空的月亮,因為是從冥濛的低雲層升起的,會顯得更加高大,更加光輝。

我又見到了她。我們在一家新旅館住了兩個星期。新旅館遮住了沙丘別墅的視線。那裡好像是奧斯坦德的延伸,地處偏遠,有一個孤寂的很小而且不太像樣的豪華浴場。米歇爾讓一個女僕陪我坐火車到布魯塞爾小住一天,去看望我的殘疾姨媽。那正是姨媽的四十三歲生日。這是我最後一次去看望她,儘管她以後起碼又活了十年。但是,與讓娜及她丈夫失和,這在某種情況下切斷了我們去荷蘭的路,而且在黑山城堡出售以後,我們永遠地離開了北部省,還有即將爆發的戰爭,這對我們來說,比利時不存在了,好像它從來就沒存在似的。我只是在十六年以後才再一次看到海牙和布魯塞爾。我姨媽為來向她祝壽的女士們舉行了一次茶會。茶會在露臺舉行。殘疾姨媽喜歡露臺,她很少離開這裡。桌子上鋪著檯布,擺放著繡花餐巾和重大節日才使用的瓷器。盤子裡是美味的點心。人們匆忙地給我穿上“做客時才穿的連衣裙”。客人多數都是中年婦女。也有上了年紀的,都是女主人的親屬或老朋友。由於姨媽是殘疾人,她的年齡看上去比實際年齡要大出二十歲。客人都穿著古板的禮服,不是連衣裙就是套服,還飾有花邊及其他各種裝飾,我覺得她們都是些有點兒過時的人物。讓娜也在場。她去海牙看過母親後,中途在布魯塞爾停留,為我姨媽祝壽。埃貢沒與她一起去。她還沒有變樣。她戴著大帽子,帽子上既沒有插鴕鳥羽翎,也沒有鳥形飾物,容貌依然如舊,按當時的禮儀規範,一個講禮儀的女人坐姿都是雙膝稍微併攏,手套半脫,而她卻把手套脫下來放在桌子上,交叉著腿,這似乎賦予她一種灑脫自如。但這種姿勢使人感到驚奇。她穿著到膝彎的銀灰色短裙,斜開著口,露出了幾厘米長的薄長襪和矮筒靴,而不是當時大多數女人穿的帶紐扣的高幫皮鞋。她向我伸出雙臂。我高興地撲到她懷裡。她對我出自心靈、內心和身體的吻,立刻又使我享受到了過去的那種平易近人的親密感,儘管我們的離別才僅僅四年,但對我這個年齡的孩子來說,這等於我的半生。我本來還要對她丈夫說幾句話,這個年輕人過去經常幫著我在海邊沙灘上建築城堡,城堡剛建好就被海水沖走了。但有她在場,我就心滿意足了。大門鈴響了,又有什麼夫人來了。我被帶到了一邊。我並不感到不高興。只要知道她還是那麼漂亮,還是那麼仁慈就夠了。

<hr/><ol><li>✑Patrice de Mac-Mahon(1808-1893),法國陸軍將領,曾任總統,鎮壓巴黎公社。&#8203;</li><li>✑Jean Racine(1639-1699),法國古典主義劇作家。&#8203;</li><li>✑Henri de Saint-Simon(1760-1825),法國社會理論家。&#8203;</li><li>✑Françis-Auguste-René Chateaubriand(1768-1848),法國外交家、浪漫主義作家。&#8203;</li><li>✑Gustave Flaubert(1821-1880),法國現實主義文學家、小說家。&#8203;</li><li>✑Anatole France(1844-1924),法國作家。&#8203;</li><li>✑Nicolas Poussin(1594-1665),法國畫家。&#8203;

</li><li>✑Claude Lorrain(1600-1682),法國風景畫家。&#8203;</li><li>✑雅典衛城上供奉希臘女神雅典娜的神廟。&#8203;</li><li>✑<i>Chantecler</i>,羅斯丹(Edmond Rostand,1868-1918)的詩劇,以動物象徵人的怪癖和貪慾。&#8203;</li><li>✑Mounet-Sully(1841-1916),法國悲劇演員,《波利耶克特》為高乃依的悲劇,表現了基督教教義的偉大。&#8203;</li><li>✑King Dancun,莎士比亞所著悲劇《麥克白》中的蘇格蘭老國王,被大將麥克白所殺。&#8203;</li><li>✑RamsesⅡ(前1304-前1239),古埃及第十九王朝第三代國王,在位時擴建盧克索神廟。巴黎協和廣場的方尖碑由埃及總督所贈,1836年移自盧克索神廟。&#8203;</li><li>✑Charles Ⅴ(1500-1558),聖日耳曼帝國皇帝,生於荷蘭崗德。&#8203;</li><li>✑Till Eulenspiegel,中古時期德國民間故事中滑稽的魔術師。&#8203;</li><li>✑Wotan,又稱奧丁,北歐神話中的眾神之王,世界的統治者。&#8203;</li><li>✑Phryne,希臘名妓。&#8203;</li></o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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