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春和景明,屋內洩了一室的暖暉,討巧的花兒也一個喚著一個地舒展了華梢,姑妄爬出殿牆,赴與春約。
不忍見它們愛而不得,搔踟躕,夏梓沅特令宮人們將滿屋的靜姝搬至殿外,芙蓉嫁與春風,倒是各生歡喜。
賞了好一番美景,夏梓沅方覺哪裡有什麼不對,那個素來善弄花草的小宮娥去哪了?
“聽雨,佩蘭呢?本宮今日怎沒見到她的身影?”雖這皇宮不小,可她長寧宮的人也亂不會無故遊走,好端端一個人,怎麼沒了?
聽雨向來只顧娘娘身前身後的事,對其他無關之人不好施與眷注,是以並不知曉,她思索了片刻才道:“想來是佩蘭貪眠,亦或是有事暫遲,晚會兒才來。”
這種似是而非的回話,夏梓沅聽著有些刺耳,闔宮上下除卻聽雨她們三人,她印象最深的就是佩蘭那個小丫頭了。
許是無利益勾連,她對她多有留神。
猶記得正月十四那天,雪花狅醉,笙歌自雲幕落凡塵,贈予她階下輕歌的檯面,引得褚肆滋生好感。
待褚肆離去後,她抖落一肩的瓊苞,含景弄賦,憶起了一句應景的詞來:“玉絮輕撏,瓊苞碎打,粉葉飛揚,鹽花亂撒。”
那句話說聲不大,卻被翻弄花泥的佩蘭聽了去,她的一雙小鹿眼,怯怯又炯炯,嘴巴張張合合,欲言又止。
夏梓沅對她宮裡的人也認識個七七八八,曉得佩蘭純良少語,一心只擺弄這些個盆瓦之花,她放輕了音量,問了出來:“佩蘭,你對這雪與花,有何見解?”
佩蘭無慾引得娘娘著眼,只是想到了一種樹,花開之時,像極了冬日的雪瓊。
可阿初哥哥說過,進宮後,定要三思,切要匿起自個兒,雖不得青眼卻也不得人誑欺,她一直寡言獨行的。
但回顧娘娘的秉性,碎碎的私語還是不經意離口而出:“奴婢先前見過一種樹,四月花開,華蓋冠雪,遠遠望著竟像是雪堆玉砌,又因像極了女子服飾上的流蘇墜子,鄉間喚為流蘇樹……”
話頭說起花來,稚嫩的小姑娘竟像蛻了一層舊裝,誰也比不得她這個煥彩奪目的花匠姑娘了。
不知不覺說得嘴都生幹了,佩蘭才感知到自己多嘴了,又見娘娘滿是肅重,瑟縮著跪拜討饒:“娘娘,奴婢多嘴,不知分寸,掃了娘娘觀雪的興致。”
都怪自己一時大意,忘了阿初哥哥的教誨,貪語了。
夏梓沅見狀,無意怪罪,只以為是自己表情過於嚴肅了,畢竟,她將才身臨其境地將自己代入了學生的身份,上課聽講,總會入神的。
她虛扶了一把,讓她起身:“本宮並無怪罪,只覺佩蘭你對這些花卉識得細緻,本宮聽著受益良多。”
自那次的交流後,佩蘭仍是靜默如初,從不主動攀論她,待別的宮人有禮卻疏離,像是有意與這皇城拉開關係。
可既已入城,又怎會置身事外呢,她也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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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瞅著娘娘眉宇微凝,聽雨似覺自己言語間過於冷漠了,她抿了抿唇,換了句話說:“娘娘不必憂慮,奴婢這就派人去下房尋她。”
夏梓沅應了一聲:“去吧。”
若只是小病小事還好,人都會生病有事,她不會計較這些。
若是尋不到她的蹤跡,這事於這暗藏了諸多陰私的皇城而言,一個小宮女的死活,掀不起半點風浪,她本該無心在乎的。
可……她沒辦法完全成為夏梓沅,她還有為數不多的良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