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日高處群鷹流連

佩蘭攥緊了這得之不易的機會,詞言義正:“科考乃讀書之人一輩子的大事,有一人苦讀詩書十幾載,少年天才,本該是金榜題名,封獲狀元,打馬遊街。”

這樣的人懂時事,會策論,能詩會賦,紙落雲煙,揮灑自如。

黃金榜上,狀元及第,頭戴金花烏紗,金鞍紅鬃馬開道,他披紅掛綠在高頭大馬上,萬人空巷爭看狀元紅,他本該如此的。

可世事不饒人,他只得了一個“本該”,命舛數奇,歸來仍是一介白拾藍衫,那些狀元郎的威風八面,何等風光都與他無關。

眼神如赤焰,佩蘭想起那人的顛沛流離,想起他空看閒雲時的失意,不甘地咬牙切齒,似要替他洩那咽在骨子裡的紮了根兒的壞果:

“日高處群鷹流連,有人為了那個高位使盡下三濫手段,買通了監考官,將二人的答卷調換了名字,放榜那日,告示牆上張貼的分明是他的答卷,一紙功名狀卻生生被換成了盧君山的名字。”

說到激動處,佩蘭的臉上還滋生了滿眶瘋狂色,像是怒火中燒,麻繩從細處斷。

夏梓沅本是持一顆看客心,而今卻真真切切從她身上體會到了“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這話。

這句套用在他們身上,分外應襯。

可僅憑片面之詞,於這麼驚天動地的一樁大事,無論是她還是身為帝王的褚肆,都不會輕信。

她似有驚愕,似是盡信了她的話,不漏丁點兒的將信將疑,隨後猛地一拍床沿:

“這盧君山簡直是賊膽包天,竟敢做出如此欺上瞞下的劣事,他這般舉動無異於打了舉國學子的臉,何止是輕狂,更是動搖了我大褚的文人根基!”

“本宮雖是後庭人,幹不得政,可這種荒謬至極之事,即是陛下聽聞也是要龍顏大怒的。他若不除,豈不是寒了萬千讀書人的心,這又是甚道理!”

洩了一通無中生有的斥責,夏梓沅顧自撫了撫心口,平息了怒氣,適又語重心長地猜度著問她:“不知,你口中被冒名頂替之人是誰,本宮說不定聽過他的名諱。”

她昏迷時囈語的“初哥哥”應是此人,就是不知此人真如佩蘭吐露的那樣是個博聞強識的名士,還是空有學海,不懂變通的愚氓之輩。

再有,這盧君山一人,若是在偷得功名後,盡忠職懲弊除,是個得百姓稱道得君主信賴的賢臣,那……褚肆是會選擇替其遮掩還是按罪行刑呢。

他畢竟是一帝王,他所做的決定因這一身份必不會同江湖兒女一樣嫉惡如仇,眼裡容不下半點沙子。

若真要論長短,將各個大臣的陰私曝於金鑾殿前攤開挑明瞭,這國家勢必有所動盪,於他這登基沒多少年歲的新皇,可稱不上好事。

……

諸多可能想了一圈,目前最時宜的真相是盧君山駑馬戀棧豆,禍亂朝綱,佩蘭口中的“初哥哥”八斗之才。

這種可能,也是贏面最大的。

佩蘭心中的躊躇委決不下,待看到那碗熱氣漸消的湯藥,才凜然說起了往事:

“回娘娘,此人是於奴婢有過恩惠的京郊白鶴書院的教書先生雲亦初。”

“元德二十年,京都久旱逢甘霖,先帝大肆慶華誕,赦免天下,雲公子的父親前白鶴書院院長曾因酒後失言被羈押入獄,幸而也在赦免之列。”

“父親出獄後,雲公子算是了卻心中雜念,參與了同年的科考,以雲公子那遠近聞名的才識,舞象之年得榜雖是意外之喜,卻也在情理之中。”

“可揭榜那日,公露的答卷一字不差,就連筆跡也是雲公子的,署名卻換成了無甚交集的盧君山!”

少年心事當拏雲,誰念幽寒做嗚呃,夏梓沅聽她這前因後果,找不出紕漏,也跟著同仇敵愾地問起了後事:“既已知被冒名頂替,這雲公子是如何作為的?”

這事,放在現代,於一寒窗苦讀多年的普通人家,亦或是清貧人家,稱得上是毀滅性的打擊,被交換的人生,有幾人能覺,又有幾人換得回來呢。

這盧君山既有本事偷天換日,還有本事在短短六年內從狀元郎升遷至二品大員,背後的推手不容小覷,若為真,不知要揪出多少貪官汙吏了。

佩蘭說道:“雲公子甚有前瞻,早早蒐羅了一些隱秘的證據,可這些證據交去一些後未落入官家手中,皆被中路擷取。”

“許是有人貪功逐利,將這些呈堂證供當人情給了盧君山,他一得知雲公子生事,恐生變故,竟……竟派人追殺他,幸好雲公子大難不死逃過一劫。”

“可其父雲先生卻葬身在書院的大火之中,屍骨被壓在斷壁殘垣下,挖了多日才堪堪找到,與那灰土共入靈柩。”

佩蘭猶記得,那時她與他相知甚微,她因阿姐之事正頹唐萎靡著,是初哥哥幫著她查案。

可在那個陰雲密佈的雪後,一場火,將這個眼裡皆是詩文與情義的男子永遠困在了那一日,他赤手挖了三天三夜,窮冬烈風,手足皸裂,也片刻不休……

終是利益驅使人犯罪,枉顧人倫律法良知,沂水絃歌比高爵高祿輕太多了,夏梓沅只是聽著,便無法無動於衷。

她復而問道:“只是失了些個證供,盧君山定不會善罷甘休吧,雲亦初還活著,這不是他要看的。”

誠如娘娘所言,盧君山並未停止那些個卑劣手段,只是不知為何,他也沒打算殺了初哥哥。

佩蘭:“褚國大考,三年一舉,這六年間本也有兩次的,雲公子見無法撼動盧君山,便轉戰官場,本想再溫書中榜,不料,執筆之手被人盡數挑了筋子,再也無法提筆進場 。”

不同於雲先生亡故之時的悲慟,這次,他眼裡全是灰敗,還有一分釋然。

“自那以後,他便不再習字,用餘銀重建了白鶴書院,教書育人,閒看棋花,再未動過復仇之心。”

他一讀書人,身無多少金銀,她不好再不懂規矩地耗在書院,消磨他的口糧。

她進了宮,做了宮女,一來無需顧及溫飽,二來有個遮風擋雨的地方,三來……她想找尋時機,為初哥哥尋一庇廕,一個足以顛覆盧君山的庇廕。

皇后娘娘,許是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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