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還有句話沒有說出口。
她娘柳蕭氏雖然也是系出名門,卻是個不折不扣的傻白甜,只粗淺識得些字,自然分辨不出文章的好壞。
只不過為人子女,議論母親是大不孝。
柳秀娘便沒有說出口,轉移話題道:“大兄是方正君子不假,於詩書一道卻並無建樹。官人若要求教,還是去尋宋郎君更好。”
楊明瞭然於胸,無奈道:“岳母和大兄盛意拳拳,實在不好推辭。我先去看看大兄,此事再議吧。”
他略過了這個話題,轉頭問道:“小五,阿龍到京城了嗎?”
“昨夜已經到了,不過還在城外。”
張小五應道:“待小人今日找牙人尋幾處鋪面,再安排他們進城。”
楊來福挑中的徒弟,便是張小五兄弟。
他要留在平江府主持大局,就派了性情沉穩的張小五跟來替楊明鞍前馬後。
短短一年,這對昔日落魄潦倒的地痞兄弟,已然脫胎換骨。
尤其是張小五,言行有度舉止有禮,儼然有幾分大管家的氣派了。
楊明也很放心,交代道:“秀娘,我看岳父大人一直在咳嗽,也許
不是風寒那麼簡單。等阿龍他們進城,你讓他把廣白帶過來,替岳父把把脈。”
聽說玉溪仙人廣白是個神醫,楊明就沒有放走他,而是交給了上官雲龍,讓他想辦法收服廣白。
經過數日的曉之以情威逼利誘、動之以理棍棒教育,廣白感動得痛哭流涕,搖身一變成了楊家的私人醫生。
“妾身省得了。妾身今日還要去看宅子,官人覺得別院買在哪裡合適?”
“都行,娘子做主便是了。”
楊明揮了揮手,帶上夏侯豹往雲林寺走去。
雲林寺在明聖湖畔西側,過了錢湖門騎馬還要再走半個時辰。
路上,夏侯豹納悶道:“少主,柳公子這麼一大早,跑去寺廟作甚?他一個大男人,難不成還喜歡燒香拜佛?”
一般去上香的多是婦人,男子若沒有大事,是不大往寺廟去的。
楊明也不清楚,不過他想起昨天柳伯良說是去出攤,再聯想到柳家的處境,心裡就有數了。
柳伯良多半是去擺攤掙錢了。
說起來,這事兒還得怪楊明。
柳家本來是關中豪門,只因白國攻佔炎京後,柳秀孃的大伯柳公卿向白國投降,連累跟著宋趙廣逃到南方的柳氏二房,也就是柳秀娘一家,背上了叛國罪,被貶為了賤籍。
賤籍又稱賤民,是指不屬於士、農、工、商四民之列的下民。
賤籍多是罪人,世代相傳,不可改變,一般不能和普通民眾通婚,不得參加科舉,不能做
官,不許購置土地產業,且只能從事賤業,永世不得翻身。
但好在柳家百年清貴,門生遍佈天下,如今在朝中還有不少年紀大的官員都與柳家有舊。
所以柳家這個賤籍身份,是打了折扣的,只是限定了他們不許離開京城,不得參加科考入仕,其他並無限制。
只不過柳家上下都是讀書人,柳公綽做了半輩子士大夫,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也就沒什麼工作能做了。
柳長風因為不甘心做籠中鳥,少年時便受了墨刑,在臉上刺字標明罪人身份後便離開了家裡。
柳伯良又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讀書人,不能考取功名,連像一般落榜學子那樣教書的資格都沒有,只能靠給人寫寫書信為生。
但那時柳家的處境還沒有這麼糟糕。
因為柳秀娘自幼便很懂事,做得一手好繡工,十來歲便已經能幫襯家裡了。
直到柳秀娘十六歲那年嫁給了楊明。
當時楊山本來給了一筆價值數十萬兩的聘禮,怎知柳家卻分毫未取,不僅嫁妝的名義原原本本帶回來了,還往裡頭添了幾百兩,幾乎掏光了柳家的家當。
楊山還在的時候,逢年過節還能以親家的名義,拐彎抹角接濟一二。
楊山過世後,楊明自身難保,根本沒有心思關心柳家的事情。
這三年,柳家的日子過得怎麼樣可想而知。
楊明仔細一想,有些愧疚。
等他進入朝堂,當了官,還得想辦法讓皇帝赦免柳家才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