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亦文一邊解著三接頭皮鞋的鞋帶,一邊笑問:“丁叔,幾個孩子呀?”
丁財旺一伸巴掌:“五個。”
錢亦文笑道:“真好!湊一桌麻將,還剩個伺候局兒的。
“都是兒子呀?”
“可不……”丁財旺瞄了一眼四鳳子說道,“就尋思著要一個閨女,美好願望泡湯了。”
錢亦文笑道:“所以,老五才叫‘停’?”
丁財旺嘿嘿一笑:“不停不行了,實在是他媽養活不起了。”
錢亦文嘀咕了一句:“中、華、光、輝……亭!
“我說怎麼到老五這裡,名字還變性質了呢。”
錢亦文一邊唸叨著,一邊盤腿上炕。
兩杯熱酒,擺在了錢亦文和蘇冠宇面前。
王磊的面前,是一碗飄香的雞蛋湯。
蘇冠宇嘀咕了一句:“大夏天的,酒不用燙吧?”
丁財旺說道:“熱酒暖人心。
“待客哪有給人家喝涼酒的道理?
“喝涼酒,花髒錢,早晩是病啊……”
錢亦文一口熱酒下肚,見英子和四鳳子也在喝酒,笑道:“出息了……
“你倆怎麼還整上白酒了呢?”
“丁叔說事兒都辦完了,應該喝點慶祝一下。”英子說道。
“都辦利索了?”
“嗯……”四鳳子說道,“這不,正和丁叔研究新買賣呢。”
“啥買賣呀?”錢亦文瞄了四鳳子一眼。
這錢就不夠你掙的了……
四鳳子說道:“丁叔一直有個夢想,要開個鞋廠。
“我打算幫丁叔圓了這個夢。”
錢亦文看了看滿臉興奮的丁財旺。
你一個好好的東北褲王,不研究褲子,改行當鞋匠了?
從褲子到鞋,是每況愈下;
應該往上研究才對呀?那才叫個節節高升!
夾克、羽絨服、帽子,這不都行嗎?
丁財旺看出錢亦文的疑惑,開口說道:“當年,家裡出了把事兒。
“要不是我跟肇華都穿了膠底農田鞋,沒讓電打死,這會兒就沒有老丁頭兒嘍。”
農田鞋,有高腰和矮腰之分。老丁要是不穿這種膠底鞋,當時也沒了……
老丁就著一壺老酒,給幾個人講了一段不願提及的往事。
正是這件一殘酷的事件,逼得老丁下海了……
當年,老丁家裡打井,弄得滿地稀泥。
裝置老舊,漏電了。
雖然老丁父子撿回了命,可來幫工的兩位同村鄉親,就沒那麼幸運了。
兩條鮮活生命,就這麼沒了。
為了賠償,丁財旺傾盡家財,連房子都賣了。
住進了園支書家的車棚子裡……
一邊聽,錢亦文一邊想:如果老丁不出事兒,他的小日子會過得挺好。
如果這樣,沒住進車棚的老丁,是不是就不會動了“歪心思”?
要是沒有老丁走街串巷去推銷他夜裡趕製出來的褲子,會不會就沒有現在的東柳村,也就沒有後來的東柳村大市場?
“大好的日子,說這個幹啥……”老丁的老伴兒拿起了酒壺,逐一滿酒。
“不說,不說……”丁財旺端起杯來,一口喝光了酒,悶坐了一會兒,點著了煙。
……
吃過了飯,錢亦文藉口出去轉轉,拉著英子和四鳳子來到了那處空地。
他想和四鳳子瞭解一下情況,但當著大家的面兒,有些話不便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