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回頭給你找塊皮子,你自己縫著把它包好。”
儘管劉承宗沒細問過樊三郎的情況,但從女娃用男名的情況,聯絡到樊家山的遭遇,能猜大概是個什麼樣的故事。
他搖搖頭輕聲感慨:“君埋泉下泥銷骨,我寄人間雪滿頭。”
“白居易夢元稹?”
呦!
居然知道。
劉承宗拍拍手,隨後搖頭道:“詩很好,但太苦。”
人生已經很苦,何必再自嚼黃蓮。
他轉過頭道:“何況你也沒到那歲數,追求點高興的東西。”
樊三郎點點頭,看向青山,片刻又轉過頭:“將軍喜歡什麼詩?”
“你覺得呢?”
“將軍這麼喜歡聽雨,春水碧於天,畫船聽雨眠?”
劉承宗樂了:“入陝以來,你見過春水?我喜歡,百萬賊兵困南陽,也無援救也無糧。”
樊三郎本來還稍有悲意,這會全憋回去了,細細思索,問道:“這是什麼詩,後半句呢?”
“有朝一日城破了,哭爹的哭爹,哭孃的哭娘。”
二人都露出笑容,樊三郎樂不可支,隨後收斂笑意道:“這是明代詩人劉承宗所做?”
“嗯……怎麼可能,唐代的,唐代詩人張打油所作,詩名圍城。”
“真有這詩?”
劉承宗非常認真的點頭,樊三郎眨眨眼,還是覺得劉承宗在騙她。
就在這時,馬蹄子踩著泥地的聲音從上坪土路傳來,披蓑衣的承運抽著鼻涕回來了。
他走到劉承宗面前,搖頭道:“在山溝子裡找到了,趙錫和馮文昌一樣,都已經歿了。”
劉承宗聞言閉目,仰頭長嘆口氣:“真苦。”
趙錫和馮文昌都是高顯哨下的隊長,這個職位,每個哨有五名,類似官軍裡的百總。
獅子營總共八哨,其中前後中左右及炮,六個是戰鬥哨,前哨楊耀在黃龍山西邊,中哨殿後,所以一共有二十名隊長參與了這場仗。
承運也抿著嘴用鼻子撥出口氣,低頭沉聲道:“後哨左隊長鄭千喜,歿於炮擊;後隊長孫國用被打斷左臂,還在熱。”
“左哨左隊長練大器防禦左翼山樑敵軍,額頭中箭,已經醒了活蹦亂跳。”
“右哨前隊長馮文昌於右翼山樑與敵拼鬥身中四箭,後隊長趙錫跌落山崖,中隊長高應登馳入陣中被圍,受多人踐踏。”
承運頓了頓道:“此役輔兵陣亡七十、重傷三十三,戰兵陣亡四十一、其中什長十四名,隊長陣亡三名、重傷三人。”
“擊斬、踩踏、跌落而死官軍五百六十六人,俘虜七百二十人,營中傷亡以右哨最重、斬獲也以右哨最眾。”
劉承宗緩緩點頭,他知道為何右哨傷亡大、斬獲多。
王文秀的後哨承擔了最大壓力,但中間官道拼鬥雙方都鎧甲齊備,來回打半天,實際上只有被射中、擊中臉頰才會陣亡。
後哨最大的死傷來自近身拼鬥前的十三次炮擊。
一兩重的小炮彈挨著非死即殘。
但左右兩翼的戰鬥不同。
為了攀爬山坡佔據戰場,不論敵我都是輕裝,左哨因崖壁被官軍居高臨下射擊,不佔優勢。
右哨則直接爬上山樑與官軍近身格鬥,一名隊長在戰鬥中陣亡,另一名隊長失足跌落山崖腦袋砸在石頭上。
而且右哨還有個被自己人俘虜的高應登,衝進敵陣,自己都差點被踩死,更別說手下的兵了。
傷亡情況在劉承宗心理承受範圍之內,但隊長的損失,還是讓他很難過。
劉承宗再度重重點頭,對承運道:“我知道了,你忙了一天,去喝點薑湯,好好睡一覺。”
“這場仗打得很好了,哥你也別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