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承宗的話反倒令他早已堅定的死志鬆懈。
賀虎臣轉過頭,看向部將的眼神多有愧疚,他的部將們也都鬆了口氣。
大帥要帶他們衝鋒,那他們就像古代那些英雄一樣衝向敵陣,如此結局對武將來說並不算壞。
但如果大帥改了主意,對他們來說也是件更好的事。
畢竟投降的罪過,到時都由大帥承擔,他們只是奉命行事。
可是對賀虎臣來說,並非如此。
劉承宗現敵陣並沒有箭矢射向他,心知官軍陣中並無死志,便繼續高聲勸降道:“降了吧,我送你們回家,為朝廷守邊,這麼多將官同死今日,寧夏鎮要多久才能緩過氣來?”
這些將官不死,寧夏也緩不過勁兒啊!
寧夏總共才多少人,勤王走幾千,又在這降幾千,剩下的兵連扒沙子都扒不動。
賀虎臣轉頭朝追隨自己的將官們拱拱手:“戰事已至此,罪責皆在賀某,諸位可降,讓這獅子賊把你們送回寧夏。”
“賀某身為總兵官,可勝可敗、可生可死,唯獨不能降了漲賊人威風。”
神光顯急得不行:“大帥!”
不光是他和賀虎臣關係較為親近,賀虎臣要是在這自殺了,那帶著將官投降的罪責就落到他腦袋上了。
直接喊出了肺腑之言:“大帥你可不能死啊!”
幾乎與他喊話同時,賀虎臣抽出腰間佩劍,不過還沒等橫在脖子上,就被人飛起一腳把劍踹飛。
是賀贊。
他把父親撲倒叫道:“神將軍,快!”
一連串的變化,把劉承宗看得極為疑惑,原本以為自己的喊話起到效果,卻見賀虎臣拔出了劍。
賀虎臣剛拔出劍,又被他兒子撲倒在地,最後一通混亂,乒乒乓乓的響聲裡,兵器落地,三百餘名將官、家丁,把賀虎臣捆了押過來投降。
劉承宗從地上拔起大旗,內心得到極大的滿足。
這是第一次,第一次還有一戰之力的官軍成建制向他投降。
楊耀和張天琳也帶兵跑了過來,楊耀看著到處吸收新兵的部隊很是眼饞,滿腦的問號:“將軍,這怎麼回事啊?”
“怎麼回事?打贏了唄。”
時至此刻,劉承宗懸著的心終於能鬆出口氣,派人往東穿過黃龍山去探尋杜文煥的訊息。
不過派出的人還沒走多遠,就見到了來自南邊的信使。
準確的說,其實是獅子灣裡劉承祖派的人,送來了楊耀在戰前向東傳送杜文煥至少兩千部隊自府城向東的訊息。
這是劉承祖派來的第三個人,第一個走出山谷在雲巖鎮一帶撞上杜文煥的塘兵,被殺了;第二個沒敢走大路,在黃龍山裡迷路了。
第三個人啟程時,杜文煥的部隊已經從東邊向北撤退,就從宜川進了黃龍山的官道,但滿是泥濘的官道太難行走。
兩支部隊都會師了,才把訊息送到。
不過這種事沒啥好怨的,要怪也只能怪這山路。
劉承宗出山時還回頭望了一眼深深的山谷道,打定主意這輩子不到萬不得已,再也不往這種大山脈的官道里鑽了。
還不如進小山的鄉間野道。
劉承宗很看好賀贊,在人們把賀虎臣等將官暫時看管起來後,他單獨派人把賀贊找來。
獅子營各哨部隊在洛河東岸紮營,二人也與洛河東岸尋了處乾爽的古老石亭,坐在亭裡聊了會天。
劉承宗問道:“你,怎麼想明白的?”
“沒想明白,只是不能取勝,與你作戰毫無意義。”
賀贊其實把獅子營的情況看清楚了,也看明白獅子營能聚攏邊軍的原因。
就是因為這場大旱。
朝廷虧欠下級邊軍已經太久,不是獅子營太強,而是他們太弱。
這強弱並非在於士兵的戰力與士氣,而在於出征部隊沒有完整的出軍部署……朝廷從未把這事當成一場戰爭。
只當是鎮壓民亂,目的是殺死賊。
可是在獅子營的俘虜營中,待了短暫兩日的賀贊,已經十分清楚朝廷在陝西面臨的不是一場民亂,而是一場戰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