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坐營中軍將整個大營所攜二百五十六輛戰車聯接成營,將輜重、戰馬、軍旗戰鼓和剩餘六百多騎掩護在營中。
四百餘步,對結陣的鎮筸兵而言需要走上一會兒。
千斤炮打放兩輪的時間裡,楊正芳的軍陣向前挪了二百多步,算是全軍都從土壘越了出來,但是張天琳的反應出乎他的預料,看見二百步外的馬兵齊刷刷地下馬,排出一條橫陣,他就知道壞事兒了。
敵將不僅藝高人膽大,而且還極其冷靜。
他主要吃虧在沒見識上。
湖廣乃至西南地區雖然遍佈山林、河流縱橫,但戰馬和騎兵並不算稀罕物種,恰恰相反,很常見。
西南並不缺少戰馬良種,從南宋開始,水西等地就一直作為良馬產地,蒙元時期還設立養馬場,從北方和西域調來種馬,進一步提升戰馬品質。
只不過產量不夠供應整個西南的軍隊,因此絕大多數西南馬兵多以川馬、滇馬作為乘騎。
畢竟川馬、滇馬的體重在那擺著,就不說果騮那種小傢伙,即使是正常體重三四百斤的西南馬,也還沒關中驢沉,馱個不帶裝備的人就算出重役了。
儘管西南騎兵也和生於塞上的老兵生活狀態沒啥區別,同樣是從小就騎馬漫山遍野地跑,弓馬技藝非常嫻熟,但歸根結底還是輕騎。
單槍匹馬、弓箭兩壺,這就和蒙古牧兵一樣,屬於平民百姓視角里的那種厲害,在重步兵面前不算什麼。
因此在楊正芳的潛意識裡,他就覺得圍住他的這支元帥軍雖然馬多,但總兵力少,不可能跟他下馬步戰。
但歸根結底,還是迅渡河缺少重灌備、遼東騎兵就跑去找食兒,導致鎮筸兵和毛兵孤零零面對能夠獨立作戰的張天琳部。
也正因如此,張天琳才會捏著火箭不放——這樣的對手,想怎麼打都行,不如把用一支少一支的火箭留到更重要的時候。
不結陣,就用騎兵掩殺;結陣,就用炮兵轟垮;不垮就一直轟,轟不垮用步兵衝;步兵衝散了再用騎兵攆。
總之……他做什麼都是錯。
戰鬥前線,隨著張天琳部騎兵下馬,組成步兵陣線穩步向前,兩軍快接近,很快距離便僅剩百步。
幾乎在同一時間,元帥軍的十門獅子炮、數百杆擎電銃放響;明軍的湧珠炮、虎蹲炮和鳥銃大弩也架在拒馬柵在射擊。
數十門小型火炮在陣前爆出火光與大片硝煙,數千枚鉛丸鐵子在硝煙中打出撞出道道孔洞,繼而如流光般帶著破空聲掠過戰場,在陣線前沿打出一片撕扯棉布般的噗噗聲。
厚重的盾牌、結實的拒馬,被打出千瘡百孔,甚至就連厚重鐵甲也難以抵擋。
不少人在中彈的第一時間便出悶哼,厚重的棉罩衣和鐵甲,讓人們根本分辨不出甲衣是否被彈丸穿透,只有巨大的疼痛讓人失去力氣,一個個歪著身子癱倒在地。
有些人能忍住,但更多人忍不住,戰場上的硝煙還未被曠野吹過的風帶走,哀嚎聲便佔領了整塊大塬上空。
但進軍並未停止。
更多的鉛彈和箭矢在兩軍之間飛射,行進的軍陣就好似流水,軍兵緩慢而沉穩的腳步跨過己方傷兵的身體,繼續穩步向前推進。
在陣後,張天琳組成車陣的中軍裡,一名缽胄帶白色盔纓、赤色布面甲裙下襬俱為素色飄帶的百總快步走出,身後跟著兩名同樣裝束但缽胄插著小白旗的管隊。
軍官身後,是士兵二人一組,不穿甲冑,即使少數身強力壯也不過穿個鎖子甲,一個個貓著腰穿梭在戰場後方,抬著用長棍與粗布袋臨時製成的擔架奔向傷兵,健步如飛。
他們是大營下轄的軍醫大隊。
不過這些人都是正經計程車兵,而非軍醫。
隸屬於大營,員額一百二十三人的軍醫大隊,其實更像是隨軍學堂。
一個營只有一到兩名經驗豐富的全科醫官、兩到四名專精外科和正骨的醫士,以及三到五名對外科、正骨、痘疹有經驗的醫生。
醫生、醫士都是職稱等級,醫官則是在太醫院裡拿俸祿的醫士。
眼看著軍醫大隊從自己身側飛奔而過,張天琳站在馬背上,攥望遠鏡的手越緊張:前線要接敵了。
並不是兩個軍陣整個正面撞在一起,雙方都是明軍出身,儘管地域不同,在練兵操典上卻沒太大區別,使用的都是陣間容陣隊間容隊的大陣,接敵的過程也是一樣。
往大了說,陣前的千總手下兩個把總司是一前一後的迭陣,往小了說,每個百總大隊下轄的管隊小隊,也是一前一後的迭陣。
隨後雙方迭進中在前的小隊,在距離僅剩二三十步時先後改為快步進行,各自頂著箭矢鉛丸,將長矛、狼筅放平,撞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