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師襄說任何關於攻城的話都是班門弄斧。
甚至在寶雞還生了件很有意思的事。
願意，就充入王文秀軍中做鑄炮工，讓軍匠嚴加看管。
最離譜的是他還擺起了譜兒，已經皈依的百姓求他再去施法，他還不去，硬是讓人求著拖了兩天，等蝗蟲勢小了，百姓答應修一座教堂，這才再次過去灑符水，然後貪天之功，把滅蝗的功績安在他那個天主身上。
但凡羅汝才覺得自己能做主把人殺了，他就直接自己動手了。
本來劉獅子也想在身邊養上一兩個傳教士，雖然他知道傳教士心懷鬼胎，但確實知道的東西多，他也不少那一口飯，留在身邊備用，不算壞事。
這算學以致用。
這個被舉報的傳教士，在去年就假借蝗災，到田間地頭恐嚇百姓，說這是天主降罪，告訴糧食被吃光的百姓，只要信奉他的教派，天主就會降福消災，煽惑百姓入教，灑符水、跪拜誦經，直到蝗蟲飛走。
劉獅子的問題是，守銃比攻銃強，他們又該有什麼辦法，但師襄回答道：“還請大帥借中軍戰銃三十位，壓制城頭火炮，我臨洮旅部將士必用命狠攻，搶下城池！”
還沒等劉承宗開口，邊上站著的張獻忠先忍不住了，撩起官袍拜下道：“殺雞焉用牛刀，城內狗官擅殺我帥府使者，既然師旅帥攻城經驗尚淺，不如此事就由咱禮部討回公道！”
大明律裡對師巫邪術罪有明確的條款規定：
而劉承宗，不反感這種小聰明。
元帥府剛到青海的時候實行過一段時間大明律，但現在用的是大元帥律，而大元帥律裡……明確刪除了師巫邪術罪。
倒不是羅汝才把大元帥律背得滾瓜爛熟，而是當年劉承宗要刪師巫邪術罪的時候，專門召集諸將商議過這事兒。
羅汝才把這事兒報到鳳翔府，就是耍了個小心眼兒，既不違背軍法，也不需要擔責任。
不過即便如此，鳳翔府各地仍頻頻出現大股蝗蟲過境，所以羅汝才、楊承祖、李萬慶這仨人壓力很大，一邊要防備著地主團練，收到訊息就要兵剿滅，剿完了還得在駐守信地召集百姓撲殺蝗蟲。
守城的方略萬變不離其宗，但至少這座城前兩年剛經過修繕，人心、兵員、銃炮、彈藥、糧草、器械，都有。
俗話說知己知彼，師襄認為自己掌握攻城知識並不會比其他將領多，而面前的劉承宗，則是這個時代屈一指的攻城指揮官，整個西北在他面前就沒有雄關堅城。
那邊有個傳教士，被民眾拿著大明律舉報到羅汝才那，罪名是犯了師巫邪術罪。
一個師巫邪術罪砸下來，王自用那個三劫營有一個算一個肯定都得斬了，還能把西番、蒙古二旅的高階軍官幹掉一半，兩個旅的軍隊直接成建制往天山衛，正好流放三千里，沒一個冤枉的。
咱元帥府正經人少啊！
老百姓也好、當兵的也罷，信個彌勒佛、傳個白蓮教、擺個壇城做個法、燒香當吃飯、符水做飲料，這些詭異行為就算不是常規操作，也屬於見怪不怪了。
對於這事兒，劉承宗本來都不想搭理。
只是後來在官軍手上吃了大虧，差點被艾穆宰了，在生死存亡的威脅面前，才跟劉承宗合營，受了軍法約束，走上正規軍化的道路。
劉獅子造反起家，秀才流寇化、流民軍事化、流賊北虜化、士紳坐寇化、官軍流賊化、甚至還有王自用這種通三教吃黑白的，咱什麼牛鬼蛇神沒見過？
起兵的地主團練頭子未必都是信了西洋教，但信了西洋教的一定會起兵。
劉獅子也沒辦法，留著這則條文，能影響整個大元帥律的公信力；刪了這則條文，也無非只是擔心民間結社的那些會道門。
只是李嘉彥畢竟新降不久，這又是向他詢問的第一個問題，這才在馬上寫了封回信，讓人帶給李嘉彥，叫他問那傳教士兩個問題。
因為關中信了西洋教、學到些真東西計程車人，基本上都是有一定社會地位和財富計程車紳，並且對軍事、技術感興趣，這批人跟起兵襲擊元帥府的明廷地方團練頭目基本重合。
羅汝才掃清信地活動的團練之後，每天都帶著軍民累呼呼的在整個寶雞轄境滅蝗蟲。
第一個，會不會鑄炮。
而就在這少量戰例當中，守軍火炮比攻城軍隊強，就更罕見了。
說來好笑，劉承宗起兵以來也有七年之久，在這七年裡，縱橫關隴橫掃雍涼，這座乾州城，還是他第一次見到防守完備的城池。
一般都是明軍的火炮比敵軍強，在戰場上形成完全壓制的局面，就比如萬曆援朝時的平壤之役打鬼子，初六圍城、初八進攻，當日拿下平壤城，小西行長部一天減員一萬一千三百。
可軍法畢竟不是魔法，不可能讓殺人如麻的羅汝才立地成佛，至多戴上一層鐐銬罷了。
凡師巫假降邪神，書符、咒水、扶鸞、禱聖，自號端公、太保、師婆，及妄稱彌勒佛、白蓮社、明尊教、百雲宗等會，一應左道亂正之術，或隱藏圖象、燒香聚眾、夜聚曉散、佯修善事、煽惑人民。
今年蝗蟲又來了，百姓找他要說法，他說是人們忘了他的教訓，心意不誠，遭到天主的懲罰，所以蝗災又回來了。
因為元帥府諸將如今都對所謂西儒都沒好感，這幫人在幫地方團練和明廷守軍造槍鑄炮。
世襲軍官出身的師襄，對攻城的瞭解比楊國棟這些老兵多得多，如果讓他說，他能從白天講到黑夜，但他覺得不能說。
實際上他非常確信，李嘉彥對這個傳教士多多少少是有所瞭解的，畢竟之前李嘉彥是寶雞知縣，去年秋季的蝗災，治下出現這種玩神蹟的角色，知縣不可能啥也不知道。
不過張獻忠說話不招人待見是一回事，其投降元帥府之前是西北攻破城池數量最多的將領也是事實。
在攻城這方面，西旅諸將確實比元帥府的嫡系將領要有經驗。
“若叫張尚書圍攻此城，需要什麼？多久可破？”
“回大帥，我別的都不用，就用蒙古旅兩個千人大隊、臨洮旅這六千人就足夠了。”說著，張獻忠抬手張開五指道：“五日，必為帥爺攻下此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