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嘴裡出嘖嘖的聲音:“十步左右,拿上就能放準,可比弓箭好學多了,而且不費力,傷兵只要還有隻手,他就能打,沒指望打第二次。”
劉承宗恍然大悟。
原來承運想弄的手銃是幹這個,後面都不用他說了,劉承宗接話道:“前邊一大仗,後邊就把銃彈藥裝好,只等著傷兵送下來,還有手就人手一支?”
承運鼓掌道:“太對了!”
長久以來,輜重哨是個可有可無的東西,從一開始只有馬驢一家,到如今補齊了人手,但職責還是不太清晰。
但啥也不懂可以學,靠缺啥補啥來加深認識。
在延河曲架炮山的戰鬥裡,劉承運一個人承擔了整個輜重哨的工作。
給前線運糧、運車馬火藥物資,組織人手籌集藥品、醫匠,收拾出停放治療傷兵的地方。
儘管承運做這些不專業,但他做下來了。
做的不好。
就記下這些欠缺。
劉承運像開啟了話匣子,一個勁給二哥講述自己的經驗:“傷兵營不能只設一個,至少四個,離前線近的地方設三個,遠些更安全的地方設一個。”
他抬起三根手指:“抬擔架的民夫要有人帶著,這人得能辨別傷情的輕重緩急,輕傷的送到輕傷的地方、重傷的送到重傷的地方,還有一個離前線近的,是肚子破了腸子出來的。”
“等他們包紮好,再由人送到離戰場更遠、更隱蔽的傷兵營休息。”
承運說起這些時並不高興。
因為這都是用血換回的教訓。
單就上次,承運在府城東邊蟠龍川口設立傷兵營,救治上天猴的傷兵。
兩眼一抹黑,沒分配位置區域、不分輕重緩急,一個晚上十七條人命就在等待中沒了。
因為桑皮線和金瘡藥不夠,七個人沒能及時止血上藥、縫合傷口死了。
所以他知道平時要收集桑皮尖茸。
還知道到了戰時,開戰前傷兵營就要搭好,埋鍋滾熱水、煮麥水,熱水洗紗布刀子等器物,麥水晾涼濾淨,留在讓醫匠用。
肚子被刀劃開腸子脫出回不去,醫匠含冷麥汁噴在腸子上,能讓腸子自己蠕動回去。
那場戰鬥他們就沒有冷麥汁,只能用褥子把傷兵抬起來搖晃,有一晃回去了,有仨晃不回去人沒了。
而且那個把腸子晃回去的也沒能多活幾天,熱燒死了,醫匠說是腸子外露,周圍傷兵死人多,沾染毒氣又沒有清熱解毒的方子。
所以要把腸子掉出來的人專門放在一個區域治療,不讓人在附近。
其實那天夜裡承運哭了很久。
他不認識,那些中彈中箭、開腸破肚、斷手斷腳、血流滿地的人。
他一個都不認識,甚至有三十一個人送到他這,身子就已經涼了硬了。
後來有救活的,有救不活的,還有硬挺著沒怎麼治也活過來的。
真的束手無策。
承運很珍惜這些經驗,因為他啥都不懂,腦子裡每一個知識點,都是別人用命換來的。
“對了哥,還有個事,我得跟你說,傷兵。”
劉承運不知道該怎麼說,他扯凳子坐下,又覺得坐下說不出口,重新站起來道:“我現你們都沒,都沒給傷兵做打算。”
劉承宗還沉浸在承運所說的傷兵醫治上,突然聽他說起這個,皺起眉頭。
他沒聽懂,一臉迷茫問道:“傷兵不都痊癒了麼?”
“不是你的邊軍,我說的是劉九思、劉國能、李萬慶、王自用、羅汝才,他們的傷兵。”
獅子營沒傷兵,從一開始就有不少鎧甲,後來又跑來跑去也沒有醫治條件,受傷要麼好了要麼死了,沒有落下殘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