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州是西北的囤糧大營,如今入秋整個甘肅的兵糧都在那,可偏偏那邊沒兵,只有一個蘭州營,被陝西的蘭州參將率領。
有了平涼那邊,關寧一個三千營,前後三天,刨去行軍一天被打殘的經驗,曹化淳哪兒還敢讓劉承宗往蘭州走啊!
走鞏昌、臨洮一線進西寧,把蘭州繞過去,那邊有個總兵府,雖然總兵不在家,到底兵力是充足的。
曹化淳道:“大帥,我們就往鞏昌走吧,免得到蘭州再生出什麼誤會。”
“你少來,說好話時叫大帥,平時叫將軍,回了紫禁城我就是劉某……能有什麼誤會?”
劉承宗說:“曹公公,你好好想想,蘭州的兵糧有我多?我不稀罕搶他們,我這一天人吃馬嚼二百石,耽誤十天路程,一石米糧按五兩算,我得搶多少地方才把錢掙回來?”
一聽這個搶字,曹化淳心裡就犯突突,趕忙派淨軍去前頭叫左光先,讓他乖乖從蘭州走。
曹化淳很無奈,這劉承宗腦子裡的物價,跟他不一樣。
本來他想著,繞繞路,一石米糧九錢銀,消耗的也不大;可到了劉承宗這,一石米糧就是五兩銀,那可就海了去。
等淨軍走了,曹化淳才道:“大帥,蘭州還有王府呢,萬萬不可驚擾肅藩。”
“我找的就是肅王。”
劉承宗話一說出口,曹化淳心裡就涼了半截,不過緊跟著聽他道:“韓王殿下讓肅藩幫忙備下碗兒糖,那是去青海南邊必須用的東西。”
說罷,劉承宗瞟了他一眼道:“你不讓我去蘭州,是想就讓我在西寧坐著是麼?”
曹化淳放心了,只要劉承宗沒有搶肅藩的意思,那啥事都好商量。
左光先正在前頭吃飯呢,他很愁。
他現在非常理解劉承宗為啥要去青海,如果他是劉承宗,帶二三十萬石糧食,他也不想打仗。
別說打仗了,這段日子左光先的遊擊部,四百多個兵都不想跟他幹了。
那全是榆林兵,過去跟他天天喝風吃土瘦得皮包骨。
到劉承宗這來引路,確實是個苦差事,為了不讓劉部跟其他官軍打仗,防著前邊備著後邊,整個隊伍橫跨二三十里山路,那馬兵一天能在山間官道機動百里就為傳個訊息。
但榆林兵不是為這個不願跟他幹,他手下兵油子們都高興極了,一天跑個百里路算什麼,別說還能騎馬,就算靠腳板跑,把自己累死他們都高興。
這不就這會,他幾個家丁,正在官道旁邊坐在個樹樁上。
人們一手端木碗,碗裡是用一點菜醬、一塊醋布、一塊燻馬肉泡的湯;一手捏捲餅,餅是二兩一張,前天用羊油烙的死麵餅,放了兩天硬邦邦。
可榆林兵捲餅沾湯吃得高興極了,烙餅卷著兩口就吃進肚裡,然後再來一張。
那家丁邊吃邊說:“劉大帥一視同仁,沒虧了咱榆林的弟兄,勝杜文煥十倍。”
周圍的家丁、遊擊部的榆林兵點頭稱是,吃得更起勁兒了。
每天都吃這些,吃不膩,每天吃得嘴角流油,帶半個月路,人人胖了六七斤。
隔三五天還會下兩斤炒麵,讓他們行軍不方便的時候吃,但整個遊擊部就沒人吃那炒麵。
左光先沒下任何命令,但他們全把炒麵存著,如今每人存了五六斤,像寶貝一樣,藏在別人找不到的地方。
他們打算把炒麵留到回榆林吃,存個十斤,夠吃倆月。
這種場景讓左光先感到頭暈目眩。
他是榆林鎮的武舉人,在軍中任職已久,可此時此刻,只覺得自己學了一肚子兵書戰冊都是胡言亂語。
就算嶽武穆復生,也無法讓他的部佇列陣向劉承宗進攻。
左光先惡狠狠地咬了口死麵餅,乾硬的餅子咬得腮幫子疼,這個世界怎麼了?
趾高氣揚的淨軍騎馬而來,居高臨下的傳達不必繞路的訊息,遊擊部軍士隨即怨聲載道。
“將軍,不繞路啦?”
士兵的眼中透著失望,說出所有人的心裡話:“那,那不又少吃十天兵糧?”
左光先在心裡嘆氣。
隨一聲命令,軍士們用最快的度,把沒捨得沾餅的醬肉湯喝進肚子,捲餅擦乾淨木碗塞進口中,整裝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