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天琳覺得自己才是劉承宗麾下騎兵第一,三千營是實至名歸,但魏遷兒固執的認為見面就從褲襠裡掏火箭的傢伙騎兵血統不純。
他想過三大營其中之一,在戰場上覆滅。
儘管這個可能微乎其微,但確實想過,甚至還自己設計過無比壯烈的覆滅情景。
那一定是一場能夠載入史冊的偉大戰役,面對重圍,為友軍部隊爭取時間,被迫向數以十倍計的敵軍起突擊,最終以全營覆滅為代價,予以其巨大殺傷。
可他萬萬沒想到,會在潼關,會因為一點瘟疫,一個裝備精良訓練有素的大營,就這樣名存實亡了。
讓最堅強的戰士變得軟弱,心無戰意。
張天琳進城見到魏遷兒的時候,後者還沒死,只是黃土埋半截了。
字面意義上的黃土埋半截。
張天琳是在潼關衛衙官署的院子裡見到魏遷兒的,這官署院子被炸過,到處亂糟糟,殘桓斷壁還被燻得黢黑。
在一片廢墟里,元帥府的大營參將就像一顆被栽下的樹苗,被好生生的種進地裡,只露出個腦袋,正被護兵喂湯藥。
造型很別緻。
一看魏遷兒還活著,能喘氣,能喝湯,張天琳立刻鼓掌大悅,口中直呼可惜。
他可惜西番旅沒有從徵,不然巫師出身的啞巴阿旺見到這一幕,一定震驚於漢人法師在儀式方面的獨到之處!
正在光合作用的魏遷兒一看張天琳出詭異的怪笑,當即大怒:“把他拉下去揍,哪裡來的怪人?”
“誰誰誰,過天星張天琳啊,大帥讓我來救你了,我就知道你壽命如鱉,死不了!”
混身籠在麻衣裡的張天琳蹲下身子,用戴著鹿皮五爪指套的手戳戳魏遷兒的腦袋:“你這幹啥呢,咋的,帥府參將當著不好,準備改行當樹仙了?”
張天琳樂呵呵在手套上搓著硫磺粉,道:“等打破府城,我去清個和尚廟,把佛像扒了,給你連人帶盆遷過去種到那。”
“從今往後,西安府的百姓求神送子,只能找我的好兄弟樹遷兒,不,樹仙兒!”
半死不活的魏遷兒一陣翻白眼,沒被瘟疫搞死,但是快被張天琳擠兌的氣死了。
就在這時,營內軍醫張景孝走上前來,對張天琳行禮後說道:“張將軍還是少說幾句,魏將軍大病未愈,切莫動氣。”
張天琳一抬頭,見是張景孝。
這個韓王府出身的良醫,過去在新城書院教書,他倒是認識。
張天琳便收斂笑容,正色問道:“張良醫,這是什麼治療方法,怎麼把他種地裡了?”
張景孝也跟著搖頭,解釋道:“這並非在下的主意,是康堯民的主意,哦,康堯民是新降的西安左衛指揮使,說他自己就是這麼活過來的。”
“這不是胡扯麼!”
張天琳剛才跟魏遷兒說笑,挺高興,但是對別人就沒好臉了,尤其一聽這主意還是個降將想出來的,怒道:“好人埋地裡都能爛咯,更別說他還染了病。”
說罷,他又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地看向張景孝:“他都埋土裡了,你怎麼沒事?”
張景孝無奈地在心裡苦笑。
元帥府這幫帶兵的屌人啊,除了劉承宗,就沒一個有好脾氣。
張景孝能說啥,抬手撩開面巾,露出脖子上尚未消腫的淋巴結疙瘩,道:“將軍,在下也染病了。”
這完全是運氣,他病早,感染輕,又不像魏遷兒頂著病指揮軍隊,所以恢復起來也容易。
倒是魏遷兒對這事看得挺開,道:“過天星你別遷怒別人,康指揮使說這樣有用,我就試試,若真有用,能活不少弟兄。”
魏遷兒雖然是個粗人,但他對文化人非常尊敬,有極強的濾鏡。
因為他家大帥就是秀才,那傢伙天上地下六合之內無所不知無所不曉。
康堯民雖然是指揮使,但出身一門兩尚書的書香豪族,本身也有秀才功名,所以對魏遷兒來說要素齊全,好感拉滿,一下子就相見恨晚。
就在這時,光著膀子的康堯民過來了。
元帥軍進城時,康堯民投降的很順溜,不為別的,就因為他在衛衙官署的牢裡呢。
他因為理念與張爾猷、盛以達等人不同,還在軍隊裡傳播反戰思想,被張爾猷一怒之下塞進牢房養病。
不過這根理念沒啥關係,其實還是籍貫的事兒。
康堯民是西安府武功人,本來就反對張爾猷讓患病傷兵西出作戰,這種舉動在他很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