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具(2 / 6)

他們耽擱的這一會兒,那兩個賊離他們很近了。古叔背起揹包大踏步地趕路,古格則喘著氣說:

“爹爹,我們跑吧,我們跑吧。”

父子倆開始小跑起來。跑了好一會,古格的心都跳到了喉嚨裡,他覺得自己要死了,就停了下來。古叔也停下來了,將大揹包放在腳邊。但那兩個人並沒有追上來,他們已經離得很遠,成了兩個小點,不仔細辨認還真以為他們消失了。古格很不好意思,他沒想到自己這麼不能吃苦耐勞,他以為自己可以一口氣跑到小山腳下去呢。幸虧那兩個傢伙沒追上來,他們好像早就停在原地了。

太陽很毒,父子倆都是汗如雨下。他們用毛巾揩汗,喝著水壺裡的水。古格感到自己要虛脫了,他很羨慕爹爹。

“古格,你不打算上學了嗎?”

“我們要外出很久嗎?”古格終於問了這個問題。

“不知道。要看我那個老戰友的安排。”

“他在哪裡?”

“很遠。”

他們又開始走了。古格擔心著,又回頭看了一下,沒看到那兩個人,也許他們在棉花地裡休息。

終於來到了小山包背陰的那一面,這時已經是下午了。古叔拿出餅子,兩人大口地吃著。古格想,他是昨天夜裡出的門,在外面走了一個多小時,坐電梯,從電梯裡一出來就到了清晨,他和爹爹兩人都沒睡覺,現在怎麼一點也不困呢?他想問一下爹爹,但看見爹爹正在思考問題,眉間的豎紋堆起了一個三角形,他就沒有開口。

“古格快閃開!”

古叔用力推了兒子一把,古格跌倒在一個淺坑裡,一塊大石頭狠狠地砸在地上,發出巨響。古格嚇呆了,站都站不起來。他的臉緊緊地貼著潮溼的坑底。過了好一會古格才敢抬起頭向外看。他看到了飛沙走石,都是從山上傾倒下來的。他連忙又將臉貼著坑底。心裡想著自己一定會被砸中,不由得悲從中來。他覺得自己在哭,可又發不出聲音。四周的轟響聲太強烈,簡直震耳欲聾。

正當古格焦急地轉動著思維之際,四周忽又靜下來了。

他站在坑裡,看見了那一大堆泥土和石頭,但是沒看到爹爹。

“爹爹!爹爹啊!”他拼足了力大喊。

沒有任何回應。難道爹爹被埋到那下面去了?古格的腿軟了。他無意中看到了山上的那兩個人,穿黃色上衣的那個傢伙正在朝他看呢。古格想,這一堆泥土大得出奇,肯定不是那兩個人弄得下來的。有可能是他們扳動了一個什麼機關,製造了這一堆泥石流。古格看見自己的旅行包在那一堆的旁邊,他的水壺已經從包裡滾出來了。他走過去撿起旅行包和水壺,擰開水壺的蓋子喝水。幸虧爹爹在他的包裡放了乾糧和水壺,要不,即使他記得回去的路,現在走回去也會要餓壞。古格對自己說:“我可不是膽小鬼,我不願回家。”

在這個地方,除了山上的那兩個賊,誰也不能給他任何指導。他想知道的是:爹爹有沒有出事?他該去哪裡找他?按往常的經驗,爹爹倒不一定就出事了。有那麼幾次,他的確突然丟下古格,從地面完全消失。每一次古格都是拼命尋找,然後他又從意想不到的地方出來了。古叔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車來到了京城。在火車上,他一次也沒想到古格。這是因為他認為自己已經將古格帶到了一個讓他放心的地方,暫時用不著去管他了。古格這小孩的獨立性是很強的,雖然很早失去了母親,他倒是很會為自己打算的。就是說,他很少虧待自己。古叔透過火車的車窗看著那些熟悉的異鄉景色,心中湧出欣慰之情。有多少年了啊,他在這條鐵路線上來來去去,這是一趟給他帶來生活興趣的列車。雖然他不怎麼愛同列車員和餐廳的服務員說話,但他一直在心中將這趟車當作他的第二個家。尤其是在夜半時分從臥鋪車廂的視窗伸出頭去,看見黑糊糊的平原的土地,有點點火光在土地上閃現時,古叔便會眯縫著眼,彷彿進入了希望的王國。

天亮時,列車員來收拾臥鋪了。

“京城居然下大雨了。往年這個時候雨水是很少的。”小夥子突然說。

“啊,的確很少。”古叔困惑地應道。

後來青年就沒有再說話。古叔聞到青年身上散發出來的乾爽的氣息,一種陽光下的槐樹葉的氣息,這是古叔所熟悉的。這位青年就代表了京城。他是不是在向他提示,京城正經歷著某種大的變化?古叔瞟著窗外的藍天白雲,仍然止不住心跳。都這麼多年了啊,當年戀愛時也不過就是這種感覺吧。

他提著行李下了火車,再坐公交車,一個多小時就到了那家熟悉的旅館,看見了旅館門口的萬年青盆栽。他的兩個同夥在那門口縮頭縮腦的,一點職業派頭都沒有。古叔心裡升起了怒氣。他目不斜視,徑直到櫃檯去登記房間。

櫃檯後面的女職員斜眼瞟著古叔說道:

“不用登記了嘛,為您在麗水衚衕安排了住宿。您帶雨傘了嗎?那邊正在下大雨。”

古叔心裡想,明明是大晴天,為什麼都說下雨?他走出旅館時,他的那兩個同夥便箭一般地跑過馬路,消失在一棟大樓的門洞裡了。古叔在腦海裡回憶這兩個同夥的名字,沒能回想起來。

麗水衚衕並不太遠,但也得走半小時。好多年前,古叔在那衚衕邊上的一間平房裡得到過一件不同凡響的禮物,是聯絡人送給他的。那聯絡人滿臉長著茂盛的絡腮鬍須,比他年輕得多,古叔不知他為什麼要送他那種禮物。他記得聯絡人問他有沒有小孩,他說有個兒子,然後聯絡人就送了他那件禮物,似乎他是送給他兒子的,但又沒說明。古叔回到家鄉後,沒將那禮物送給兒子,卻隨隨便便地送給家鄉的同夥了。這是他一貫的秉性。

古叔走到麗水衚衕時,那人已經等在平房的門口了。聯絡人看上去老了好多,鬍鬚也變得稀稀拉拉的,黃不黃白不白,往日的風度已消失殆盡。他倆一塊進了屋,並排坐在那張矮床上,因為房裡沒有椅子。

古叔剛一坐下,立刻感到了聯絡人身上的活力。聯絡人雖然很瘦,但每動一下,結實的矮床就發出吱吱呀呀的聲音,像在往下沉一樣。於是古叔立刻記起了從前那些令人熱血沸騰的夜晚行動。古叔雖有點激動,但還是希望聯絡人離開,讓他好好休息一下,他實在是累了。

“您來這裡的路上沒遇上大雨嗎?”聯絡人問。

“多麼奇怪,這麼多人說起下雨的事,可我一路上陽光燦爛。”

“這裡的氣候變幻不定。”

他站起身,似乎要走了,可忽然又想起了什麼。

“您必須將傘準備好,放在一伸手就可以夠到的地方。”

“好,謝謝你。”

聯絡人一走古叔就躺下了。他蓋的這床毯子散發著他每次聞到的金屬氣味,他在京城的夜間活動就瀰漫著這種氣味。他的頭一捱上硬邦邦的枕頭,就入夢了。

他是被雨澆醒的,房裡到處都漏,根本沒法躲。這時他才想到了雨傘,趕忙從包裡取了出來撐開。天空中驚雷一個接一個炸開,外面十分黑暗。古叔就著閃電一看錶,已是夜裡十二點了。他還沒吃飯呢,他的腸子在咕咕叫。可是這麼個天氣哪裡有東西吃?

有人從門外衝進來了,舉著傘。傘下面那張面孔古叔很熟悉,是從前的一名同夥。這名同夥穿著雜技演員的服裝,連褲衣,上面綴滿了亮片。他帶來了濃烈的金屬氣味。

“聯絡人催逼得很緊,”他低聲對古叔說,“我們出發吧。”

古叔忘了飢餓,和他一同走進雨中。

在不遠的流星大道旁,古叔看見了吊在三十層高的玻璃幕牆上面的兩名“蜘蛛人”。雜技演員熱切地在他耳邊說什麼,雨下得狠,古叔聽不清他的話,但心裡明白他要他幹什麼,因為他看見了垂下的繩索。

“我從來沒有登高的經歷,從來!”古叔叫喊道。

雜技演員用力將古叔推進了這棟建築的門裡頭,奪走了他的雨傘。

古叔所站的地方似乎是一樓的大堂,亮著一盞燈。他剛一抬頭,一張巨大的黑幕布快速降了下來,將他罩在裡面。那幕布很沉重,古叔動彈不得。他聽到有人在旁邊說話。似乎是兩名“蜘蛛人”已經大功告成,正商量從哪張門出去為好。

“這裡面是什麼東西?”一個說。

“會有什麼呢?空氣罷了。”

說“空氣”的那人朝古叔踢了一腳,正踢在他右頰上,他痛得發暈,口裡流出了血。

“剛才登高時,你感到畏怯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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